这是实话,布暖爱他,所以他有恃无恐。蓝笙侧着身子拿一只手撑住,倒像是力不从心似的,做出一个无比苍凉的姿势。
只是不甘心,他爱得不比他少,却换不回她的一丝情义么?他遭受这样的屈辱,总有讨还的时候。他狠狠揪起拳头,锋棱抵在篾席上。凛冽的痛,像他现在千疮百孔的心。
“是吗?上将军已然胜券在握了吗?”他抬起他不屈的头,“你以为你豁出去就能得偿所愿?你在高位上我奈何不了你,但只要你出了官场,我蓝家一天屹立不倒,你想和她远走高飞就不能够!”
这是个相互制约的局面,仍旧做他的上将军大都督,他就不能和布暖在一起。可若是哪天他引咎,那就是个犯官。无权无势,沈容与还剩下什么?莫说以他蓝笙的手段,就是个普通官员发发难,都够他喝一壶的。
“这不劳你操心。”容与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能有这打算,就说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既然功名富贵都可以抛下,只要护得她,他还有什干不出来的!他安和一笑,“我想不明白,天底下好女人那样多,你为什么偏偏痴爱她一个?明明知道困难重重,还要执迷不悟……”
蓝笙听了笑话似的,“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是!天底下好女人这么多,你为什么攥着布暖不撒手?”
他摸了摸眉毛,“因为我爱她,正如她爱我一样。”
蓝笙嗤地一声,“若是她想起了旧事,你还敢说她爱你么?只怕恨死了你,恨不得将你饮血啖肉吧!”
他起身在地心踱了几步,回身道,“你不也说她都忘了么?眼下机会是均等的,要不然咱们来打个赌?看谁能赢得她的心,输的那个永远退出,好不好?”
这个提议理论上来说可行,但实际操作难度太大。谁更有胜算,几乎是毋庸置疑的。眼下她已经对他反感透顶了,这个舅舅在她眼里简直就是救命符。这么显而易见的态势,还用得着角逐吗?她的一只脚早踏进了蓝家门,他没必要拿这个做赌注。他知道多半是因为自己的怯懦,他没有勇气迎战。这是多可怜可悲的一种心态啊!他活了整二十四年,从来没有让他恐惧的事,可如今却害怕与他交锋。这场战役里他手无寸铁,注定要失败的。
所以必须避免,他要是一时气盛附议,岂不是着了他的道?他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赢了是赚,输了也不蚀本,算盘珠拨得实在是精!他摇摇头,“这个赌我不和你打,你便是再强,也请你看清一点——我三媒六聘的过了礼,到天到地她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而你,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娘舅。这趟大婚势在必行,你若是敢造次,我是顾不得脸面的。届时二圣跟前告御状,你别怪我不念旧情。”
说什么告御状,那真是走投无路了。弄得孩子间打架,打不过就到爷娘面前哭诉讨公道似的。倘或真到了那步,那便是鱼死网破的时候了。三个人,谁也不得善终。
容与不答话,慢慢踱到窗前。推了棂子看,雨还在下。庞大的一片昏昏然交织,飒飒的,缠绵得没有尽头。他背着手昂然站着,隔了很久才道,“你不明白,我早就不在乎那些了。自从上次布暖出了事,我就下定了决心。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或事阻止得了我,我便是肝脑涂地,也要让她幸福。她是爱我的,我深知道这点。既然她对我有情,我就不能辜负她。我以前糊涂,套在一个框子里,怎么挣都挣不出来,以至于让她吃够了苦……”他突然回头,目光灼灼,“我那个夭折的儿,丢得太奇怪。我不会让他枉死,见素正查原因。有朝一日叫我揪到了祸首,我定不饶他!”
蓝笙心下一跳,暗道他莫非有了头绪?两个月大的孩子还未成型,不见得能查出什么。他这样说不过是套话,自己犯不着心虚。若要理论起来,他也坦荡得很。他们给他扣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他把碍眼的东西打扫干净,完全的理直气壮!
他笑了笑,“你这是贼喊捉贼么?原先好好的,为什么没了,你心里最清楚。不是你闯进郡主府里抢人,不是你把她送上马车颠簸几十里,她会小产?抑或是你忌恨,私底下一直以为孩子是我的,想尽法子除之而后快……那碗药不是你让她喝的么?这和你亲手灌下去有什么差别?说到底,究竟孩子是喝药前就没了,还是被你那一碗药结果了性命,现在也说不清了。”
他看他的眼光别有深意,“恨极了也许神智昏聩,冷静下来倒未必会钻牛角尖。”他的唇角渐渐仰成个流丽的弧度,“我是什么脾气,难道你还不知道么!我可以对全天下的人发狠,唯独她是例外。她死一回,我也跟着死了一回。一个地狱里兜过圈子的人,什么都看淡了。只有她们母子,我万万撂不下,也不打算撂下的。所以孩子的死因我必定会查出来……蓝笙,希望不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