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觉满心羞愧,也没有余地辩驳。知闲存了心坏她名声打压她,她是没有根底的,枉担了虚名。
知闲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男人多半这样,没有得到时天天念着。一旦得到了,就手便抛开了。姑娘家要仔细珍重自己,不为别的,多为爷娘想想吧!”
布暖看着她,她倒是一派得意。没有内容的快乐,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她也没了先前的无措,她有容与的爱,无论如何都胜她一筹。她只管讽刺吧——如果讽刺能给她带去安慰的话。
“舅母教训得是。”她低下头道,拾起手绢系回去,“没有被爱过的人永远不懂里头缘故,舅母别笑话我,哪天舅舅这样对你了,只怕舅母比我受用呢!”
“放肆!”知闲的嗓音像尖锐的刀子,划破了一片宁静的天。
这样的奇耻大辱,她还要怎么忍?布暖进北衙时她恰巧到宫门上,本来可以直接进去抓他个现形,可是她没有。胆怯固然是一宗,更多的是给彼此留脸面。布暖逗留得不久,别的事来不及做,在她脖子上留下证据的时间是足够了。她料得没错,他们眼里哪儿还有她?抬了一筐破书做幌子,背地里却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倒好,索性耀武扬威起来!
她气得不轻,指着她道,“不知羞耻!细说起来寡妇再醮,只有蓝笙那傻子不忌讳。你这样对得起他么?树还要张皮呢,你忘恩负义当真是出神入化了!”
布暖咬着嘴唇不还嘴,只道,“舅母保重身子吧,气坏了不值当。舅母的教诲我记下了,日后定当警醒。若是舅母没有别的吩咐,暖儿这就告退了。值上还有差使,耽搁久了要惹人非议。”
“好好好!”她咬牙切齿的点头,“真真巧舌如簧!上回洛阳逃过一劫,便真以为高枕无忧了么?你这种人,就该敬节堂里关一辈子!做人还是留些德行,路走绝了,再要掣回来就难了。”
布暖愕然望着她,听她话里大有鱼死网破的决心。一个女人丢失了爱情,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她不免忌惮,真要惹急了她,和夏侍郎通了气再把事情抄一遍冷饭,任谁也经受不住那通折腾。
她眯眼看着知闲,她云髻上斜插一对金镶宝发簪,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她挪开视线,淡淡道,“舅母不顾舅舅前程么?我就算押进敬节堂去也没什么,牵连一帮子人,舅母倒忍心?”
知闲哼了声,“那都是因你而起,是你的罪业,和我什么相干?”
布暖叹息道,“舅母这又是何必!想是哪里误会了,自家人,要弄得兵戎相见么?”她又笑笑,“我知道舅母是一时气话,真要害我,也不会放在嘴上了是不是?”
“你大可以试试。”知闲最看不惯她这副气定神闲的腔调,打从她来长安起就碍眼。一个满身晦气的人,装得多高贵似的。说两句话,笑上一笑,倒满会敷衍人面子。亏老夫人还说“布暖这孩子是个稳当人,相由心生,笑起来矜贵,为人少不得也矜贵。”现在想想,根本就是一派胡言!柳叶坊里的暗门子笑起来也不露齿,都是矜贵人么?
“我自己都过得半人半鬼,在乎别人?你要是继续无礼,还巴望我瞧着你舅舅收手,快早早歇了这念头!我可不是菩萨,要下十八层地狱,大家捆在一起下罢了!”她绕着她转了一圈,提出个尚且优厚的议和条件,“其实你又何苦难为自己!明知道没有结果,这么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你舅舅有今日不容易,你别意气用事,坏了他这些年的道行。只要你听话,日后出阁,嫁妆我替你操办,定叫你风风光光的嫁进郡主府,你道好不好?”
布暖像是被魇住了,越往后事情越复杂。她不怀疑女人发狠时那股子摧毁一切的疯狂劲头,利弊再三权衡,嫁妆她是不稀图的,她自有爷娘操持。退一步说,就算没有陪嫁,蓝笙也不会在意。眼下首要任务是要稳住知闲,不叫她做出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来。
她竭力定了定神,“舅母说得是,且容我再想想。”
知闲颔首,“你是聪明人,聪明人也有难得糊涂的时候。咱们胳膊折在袖子里,莫叫外人看笑话才好。你好生保重自己,男人说大度也大度。说小气,心眼子比针鼻儿还小。洞房时候要见真章,蓝笙是个中好手,定不愿意验出个残花败柳来。是油是酱,你自己斟酌吧!”
先头说得还算客气,到最后到底忍不住恨意,连残花败柳都出来了。布暖是认真考虑了她的话,若没有最后一句,她甚至要认同了。坏就坏在她一时不慎,反而激发出她的逆反心理。
她按捺住了,缓声道,“舅母放心,舅舅没有拿我怎么样。前头如何不论,后面能不能管住舅舅,就靠舅母的本事了。”
知闲眼里又出现挑衅的光,布暖也没有精力再和她缠斗下去。脑子像敲进碗里的鸡蛋,用筷子一搅,蛋黄蛋白都混成了堆。她吃力的闭闭眼,福身下去,“舅母自便,暖儿少陪了。”
知闲看着她踅身朝玄武内重方向走去,虽说气得够呛,但至少知道他们之间还是清白的。清白的……便不会那么难以舍弃吧!
她回头看巍然矗立的北衙门楼,她是失败的,过去两年都没有抓住容与。将来怎样,也只有靠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