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时分,温州港口,数以百计的男女老幼举着灯笼,相偕拥在港侧的泊位旁。
今天,是龙神号约定靠岸的日子。这些人的家中,或是丈夫,或是儿子,或是兄弟,一年前便跟着龙神号外出倒货。
本朝严厉禁止海外贸易。
然而,将本朝的丝绸和瓷器运送到西洋国,再从西洋国换置回花露、钟表等新奇物件回来卖给富户。一来一回,所赚的钱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吃穿五年。
也是因此,这些成年壮丁们才四处托人,避了徭役,趁着夜黑随有经验的老船工们出海,再趁着夜黑偷偷运货回家。
长夜已过去了大半,远处漆黑的海面上终于似有一个黑点飘飘渺渺行来。岸上的人群不禁骚动起来。相扶着涌向港岸,向前探身瞭望。
渡船悠悠荡到港口,却不放船舷。相隔一年未见,等待的人们不由“阿大”“老三”的急切呼唤着自家亲人的名字。
然而空寂寂的船上,只有一个血淋淋的人影蹒跚走到甲板上。
望着岸边连绵的陆地,点点灯火,和船下急切期盼着的一张张面孔,那人突然泣不成声,用尽力气朝着船后一挥手,“兄弟们!我终于如约把你们带回来了!”
“噗通”最后一个人栽倒在船上。
随着霞光敛去,朝阳升起。这地处浙江中部的新烟小镇也渐渐活络起来。
街边商铺沉重的木门被一扇扇推开,各种式样的藤筐绣布被整齐的摆放在门口。此时,早餐店也将蒸好的第一批包子先搬了出来,面点好闻的香气顿时充盈了整个街道。
“饿了吧?”霁光将李符瑶身上的背包抢过,先从驿站走出,“我们先找个地方吃早餐,休息一下。”
李符瑶点点头。
点了一屉包子,一壶茶水,两人坐于街边的桌子旁,打量着这云气缭绕的小镇。
那小二看两位姑娘从驿站里出来,忙活的同时嘴里热情的介绍着。
“咱们这县城啊,地势低洼,周围的水气都往这里聚,所以常年雾气腾腾的。而咱们新烟镇,更是县里最低的一块地。曾有位大人说咱们这地势汇聚龙气,想起名叫龙气县。嗨!刚说完就被上面抓走了。后来有个乡里的秀才,不知是从哪儿找了句诗,说是个唐朝大诗人的名句,就给我们起名叫新烟县了。”
“朝来新火起新烟,湖色春光净客船”李符瑶笑道,嗅嗅炊烟与云雾混合的香气,“确实很符合你们这里了。”
“你看,我就知道你们是文化人家,懂诗句。”小二将包子和茶水端上,作了个揖,恭敬的退下。
“我看这小镇还不错,你要累了我们先歇息一天再走。”姚霁光道。
李符瑶抓起一个包子,放到嘴边,叹口气。“还是尽快赶路吧,离福州应家还有好远的路。”
又忍不住补充道,“我们都走了三天了,也不知道风栾和应纯怎么样了。”
姚霁光不作答,不紧不慢吃完一个包子。见李符瑶尚举着包子发呆,“反正不会死。”
“我相信应纯他……”
“快吃吧,”姚霁光给符瑶倒一碗茶水,“吃完早餐我们先去找个住处歇脚。”
李符瑶叹口气,举起包子刚要咬下,忽觉身侧一道灼热的目光正盯着她。
那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小一尺寸的短衣短裤紧紧的裹在身上。此刻他头发凌乱,面庞污脏,正箕坐在马路对面,眼巴巴的盯着李符瑶手中的包子。
“呃……”
李符瑶尚未说话,店小二拿着一个包子先跑了出来。“走开,小叫花子,别打扰贵客们吃饭。”一边说一边将包子扔到男孩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