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还有呢?说!”逼问者历声问道。
“他抽大烟,他抽起大烟来没命,不知道抽光了多少劳动人民的血和汗。”
“他为了讨好大戏霸袁世卿……”
戏子们低着的头都抬起,看着段小楼。
“他,你有没有?……”黄昌成看向了画着妆容的易水寒:“他给袁世卿他当,当……”
龚惜饰演的菊仙在人群喊道:“小楼!”
她是在提醒小楼,做人要有最后的底线,但段小楼依旧没有守住!
“他当,当了,你有没有?你当了?你当?你当,当了……”
他看向了程蝶衣,程蝶衣也看向了他……哀莫大于心死!
程蝶衣疯了,是个人都得疯!
“你们都骗我!都骗我!”易水寒挣扎着起身,举止疯狂。
“我也揭发!揭发姹紫嫣红!揭发断壁颓垣!
“段,段小楼!你,你天良丧尽,狼心狗肺!空剩一张人皮了!”
他走到龚惜身边,指着她说道:“自打你贴上这个女人,我就知道完了,什么都完了!”
“你当今儿个是小人作乱,祸从天降,不是,不对!是咱们自个儿一步步,一步步走到这步田地来的。报应!我早就不是东西了!可你楚霸王也跪下来求饶了!那京戏它能不亡吗,能不亡吗!”
“我还要揭发!就是她!她是什么人啊?我来告诉你们她是什么人!臭~婊~子,***!她是花满楼的头牌妓~女潘金莲!斗她,斗她,去斗她啊!斗死她啊!
“她是不是妓女?是不是?”红小兵逼问段小楼。
“是,是!”
“你爱她吗?嗯?爱不爱?”
“不,不,不爱!不爱她……”
“真的不爱?”
“真的不爱,真的,我真的不爱她!我跟她划清界限。我从此跟她划清界限!”
龚惜愣愣地看着段小楼。
“我跟她划清界限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贺克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并不是拍摄结束……而是这三人的感情结束了!
菊仙依附了段小楼一辈子。
到头来,却是自己飞蛾扑火地奔向死亡,而那个男人却无能为力。
她最初想要的只是一个护花的英雄,她只想过最平凡的日子,可是,她却在一次又一次的动乱中受伤害。
而这个自己托付终身的英雄不但没能护花,到最后,却成了葬花之人。
蝶衣爱了段小楼一辈子,到头来,却是自己从梦中醒来——
“他自妖梦中完全醒过来,是一回戏弄。他用尽了力气,再也不能了”。
他最初想要的只是与他厮守一辈子、唱一辈子戏,可是这个“真虞姬”爱上的却是个“假霸王”——
小楼会典当行头、会娶妻生子、会揭开他血痕累累的伤疤,却不能给他梦寐以求的爱情……
当一切的劫难过去之后,两人都已冰释前嫌。
可是当站在台上时,小楼却因为文革时期被打得受了伤再也不能唱了,这个“唱一辈子”的梦想也只能成为蝶衣心中永远的痛。
菊仙和蝶衣爱上了一个霸王。
菊仙是现实中的虞姬,而蝶衣是台上的虞姬。
他们都刻骨铭心地爱着。
爱得那样纯粹又盲目——挚爱,信任,无悔,崇拜又深陷其中、欲罢不能。
不可否认,小楼也是爱着的。
为了菊仙,他豪气冲天地大闹花满楼,有很有担当地迎娶她过门;为了跟菊仙过安宁的日子,他放弃了台上光彩照人的生活,愿意在街上卖瓜;当菊仙的孩子没了的时候,他也肝肠寸断……
为了蝶衣,他敢忤逆师傅,即使因此受罚也绝不后悔;为了维护蝶衣的尊严,他不惜出手和国民党伤兵打架;为了救蝶衣,他甚至放下自尊,向袁四爷低头;为了帮蝶衣戒毒,他细心又坚强地支持着蝶衣完成这一个痛苦的过程……
但是,这个霸王爱得却远远不及自己的两个虞姬——菊仙和蝶衣。
经过多年岁月的摧残和世事的打磨,他这个当年能面不改色、头碎大砖的小石头早已不知不觉中被磨平了棱角,只剩下一个霸王的空架子。
在遭红小兵批斗折磨时,他甚至都有些神经错乱了,这个霸王几乎没有犹豫就作出了决断——背叛,而对象就是这两个深爱着他的人。
对于这两个人而言,这个打击是毁灭性的。
在人生的戏台上,菊仙和蝶衣爱得深刻,小楼却爱得不够投入,所以三个人的戏演到最后就是两出姬别霸王,而不是霸王别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