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不久,高恩华便在京口另觅一处宅院隐蔽居住,一为提防阴阳殿派人突袭,二来只为专心指导司马雪练习道法。
这一日,王恭一袭长身鹅毛氅,风度翩跹,不请自来,高恩华连忙过来见礼。
“臣王恭见过长公主殿下。”王恭向司马雪行了礼,拈出一封书信,道:“建康司马太傅捎来一封书信,请殿下玉览。“
“哦。”司马雪匆匆接过书信,扫视两眼,问道:“国舅,我素来不知朝中事,这书信是不是说明,王国宝已诛,便不用起兵‘清君侧’了?”
“长公主聪慧,正是如此。”王恭夸维道:“如今王国宝已诛,北府军已在道义上失去起兵理由,若强行率兵进京,只怕江南诸士族心生忌惮,合力对抗北府军。”
“唉,初出皇宫时,我心中憋曲不安,一心只求为父皇申明冤情。”司马雪叹了一口气,说:“近来常闻道长大叔教诲,世事渐明,父皇驾崩纵有疑问,晋室也不宜同室操戈,一切依国舅主意处置便行。”
“那公主殿下日后打算。”王恭询问?
司马雪淡淡一笑,说:“我自小失去母妃,如今父皇不在,断不会返回皇宫中任司马元显摆布,放眼天下,只有在大叔身边方才安心。”
“长公主殿下,你乃皇族一脉,身份尊贵,普通士族子弟也难见公主一面。”王恭性情耿直,见司马雪对高恩华神态亲昵,忍不住进言道:“日后若与高道长朝夕行走江湖,恐招天下人诽议,有损清誉。”
王恭所问,乃是自秦汉以后,数百年间一直存在门阀等级之问。
司马雪乃皇族公主,高恩华只是一介流民,两者身份若在太平年间,便如天上太阳和地上萤火虫一样的区别!眼下实情便如司马雪所说,放眼天下,只能依赖相信高恩华,不可能也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田舅,我与道长大叔师徒为伴,行走江湖,逍遥快乐。”司马雪略一犹豫,直说道:“大叔传我道法,宠我痛我,至于其他人想什么、说什么,随他们去吧。”
王恭原想再劝一劝司马雪回宫,但一想司马雪性情特立独行,又想到建康城眼下比织布还复杂的局势,长叹一声,起身整了整鹅毛氅,拱手告辞而去。
司马雪出院相送,回来一见高恩华正蹲在地上整理木柴,顿时童心大起,蹑手蹑脚猫步上前,伸掌向高恩华肩头猛力一推。
手掌上的力道刚刚用实,眼前倏地一花,高恩华凭空消失。
“哎呀、大叔拉我。”司马雪全身力道一泄,顺着一推的惯力猛然跌下,脸冲着一堆木柴猛然撞去,骇得大声尖叫,纤手乱挥。
青影一闪,高恩华从背后伸手一抓,将司马雪凭空拎了起来。
“大叔耍赖皮,推人家腰干什么?”司马雪心中大羞,嘴上却不肯认输,立刻嗔怪道。
“下次若敢背后发坏使诈,便让你跌个鼻青脸肿,到时莫要叫痛抹眼泪。”
“才不怕呢,大叔休想吓唬我。”司马雪嬉笑道:“王国舅不出兵也好,我也不想他与皇叔刀兵相见,伤了谁都不好。”
“既然如此,公主日后有何打算?”高恩华更不想卷入晋室皇族和士族之间的争斗,刀兵一起,受伤害的总是老百姓。
“大叔,我想去看看长安城,咱们暂时躲一躲江南这是非之地吧。”司马雪秀眉微蹙,想到一个去处。
高恩华一笑道:“公主愿往长安,便去长安。”
吴郡王廞近日身披麻服,表面上在府中为母亲守丧,心中却得意洋洋,时常幻想自己已官封太傅,站于庙堂之上一呼百应,威风凛凛。
“大人,大人,京口的书信来了。”这一日,王廞正在府中虔诚的颂读经文,府中女兵绿萝在佛堂门外大叫。
王廞心中大喜若狂,立刻弃了手中木鱼,将书信接过来折开一看,信还没有看完,脸色蓦然阴沉可怕,狂吼:“不可能,不可能,不会这样的。”
绿萝没见到书信内容,不明所以,只有在一旁站立,静听下文。
“舅父你朝令夕改,害我不浅,气死我了......”王廞将书信从头至尾又仔细看了一遍,“啪”的将书信撒碎,大骂:“王恭,你这个言而无信的老匹夫!”
绿萝听王廞言词前恭后倨,又见王廞形如疯癫,只是自已一介婢女,也不敢张口搭话,悄悄退出房中,将消息报告王贞和王泰。
“父亲因何事如此愤慨?”兄妹俩匆匆赶到佛堂,一起躬身询问。
“老匹夫王恭出尔反尔,不守信义。”王廞狂怒之下,索性直接用白话大骂道:“起兵清君侧的事儿黄了,如今他与司马道子早已和好,来信令我等就地解散乡兵,听侯消息,咱爷仨可被他耍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