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业问:“为何以德定国?”
音弥生开口,声音倒是极为清润,如一道平缓滑过的溪水,未有多少激流波澜,如同他面容一般安静且悠然:“国以为人本,人又以德服之,故而,以德定国。”
司业问:“为何以法定国?”
鱼非池叹一口气,看了看守在一边为她打气加油的戊字班小伙伴,缓声开口,声音清丽:“国以人为本,而人性多变,有恶有善,善者当奖,恶者当罚,定律法为界,赏罚分明,有如泾涌之水,故而,以法治国。”
“然古人有云,人性本善,故恶者不过是走上歧途,若以德服之,便可纠正其恶行,使其走上正道,天下共乐,在下认为,德之一字,便是公秤。”音弥生辩道。
“这位小友,人性生来其实并无善恶,婴儿不知花开是善,也不知杀人是恶,他们的世界是没有明显善恶之分的,需得教他们明事理,分黑白,知轻重,晓赏罚,而法令律条是束缚人性之恶,弘扬人性之善的框架,在下认为,法治为上。”鱼非池觉得这个人说话有点意思,也来了几分兴趣。
“有道是法不责众,却无人说德不责众,道德是凌驾于法之上的,法令律条无法束缚之事,未必是道德不可抨击批判的,所以,道德的束缚远比法律有效。”音弥生不急不徐的样子。
“道德不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相反,法律是道德的最后保障,他是用来保证一个人的良知不跌破道德底线的。人们用高尚的道德,人格来约束自己,却也需要足够强大的硬性条令去约束他人。这便是律法存在的必要性,他是保证一个国家不陷入伪善与混乱的必须品,故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说。”
……
这场辩论一直讨论了很久,原本鱼非池只是抱着随意敷衍打发司业的心思来的,没曾想却遇上了一个极为有意思的人。
这位南燕的世子,他始终不急不燥,缓缓道来,并非是那种胸有成竹的自信,而是一种对什么事情,都可以慢慢来,不着急的悠然从容。
辩到后来,太阳都西斜了,司业与围观的弟子都听入了神,感觉遇上了一场难得一见的精彩绝伦的对话。
鱼非池也这样认为,她不同意音弥生的观点,但很佩服他的才智。
等到快要天黑的时候,音弥生似乎再拿不出什么话来反驳鱼非池,沉思了许久,他起身拱手:“非池之妹雄才,在下认输,但我依然认为,道德与善良,是维持一个国家运转的根本。”
“我不同意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鱼非池突然想起了这句话,觉得用在这里极为合适。
音弥生许是这话有趣,听得笑了起来,他笑起来与不笑,简直是两个样子,笑起来的时候恰似最平庸不过的一副画中有仙人点了一笔色彩,泛起了灵气与内秀。
那场辩论,以鱼非池的胜利而结束,原先石凤岐是抱着鱼非池轻松得胜,他只是来随意看看的心态来的,反正鱼非池的那张嘴利得很,吵嘴皮子没人吵得过她。
后来越听却越有些不安,那南燕国的世子他其实是见过的,早先年前去南燕有过几面之缘,但都只是远观,当时也未觉得他有这么满腹的好华采,好几回他的问题都略显刁钻,石凤岐都不得不多作思考想一想如何化解。
原本是轻而易举的辩论,变成了一场较为艰难的战役。
所以当音弥生最后认输时,为鱼非池捏了把汗的石凤岐都悄然出了一口气。
他正暗自思量着,却见音弥生直直朝鱼非池走过去,听得他对鱼非池道:“非池师妹可有兴趣去南燕走走,去了那里,便会知道在南燕,是真的不需要法令的。”
“南燕有一种在街上顺流而下的小船,船上有各式小贩,河边还有浣衣的女子是吗?”鱼非池笑道。
“非池师妹莫非去过?”音弥生眼神一亮,当真漂亮,好似有星辰洒落他眼中。
“倒不是,只是听人提起过,还听说南燕是整个须弥大陆唯一没有奴隶的国家,所以我的确有兴趣。”鱼非池笑道。
“的确,看来非池师妹对南燕多有了解,有空的话,可以来南燕看看。”音弥生继续邀请。
鱼非池正欲再说点什么,却被石凤岐一把拖走,当真是执子之手,将子拖走。
他一把拽过鱼非池胳膊扯着她就走,步子还迈得大,鱼非池不得不快步跟着,跑到没人的地方了,鱼非池甩开他,看他有些气冲冲的样子觉得奇怪,问道:“你干嘛呀?”
他拉着脸黑着眼,气势汹汹将鱼非池抵在墙壁下,闷声喝道——
“你不许跟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