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长吟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东坡公说得好啊!今日我也发发少年狂,说些轻浮话,又何妨?哈哈哈哈。”
张弘范摇摇头,任由文天祥大笑,自己闭了双目,竟养起神来。
还没养多一会儿,“忽儿都死了,活捉张弘范”的口号声突然没了。宋军竟齐齐吟起诗来。
“梅花南北路,风雨湿征衣。
出岭同谁出?归乡如不归!
山河千古在,城郭一时非。
饿死真吾志,梦中行采薇。”
声音传来,文天祥的笑声戛然而止,接着双唇抖动,再全身抖动,最后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张弘范也睁开了眼睛,道:“文丞相,他们这是在呼唤你。你不应一声?”
这首诗是文天祥写的,前日杨百里出使元军大营,让他吟诵的。
文天祥现在才知道杨百里当日的良苦用心。
文天祥想大声呼喊“我在这里”,但话到喉头,却又凝住,竟是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咚!
文天祥扑通跪倒,向着崖山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大宋,没有忘记我这个罪人啊!
文天祥与张世杰相约,钓出张弘范来,再围而歼之。但张弘范棋高一招,先灭了自己,再反包围了皇上。
要是自己再谨慎些,要是自己再谨慎些,局面怎会如此?
被俘以来,文天祥心头始终充满着强烈的负罪感。
张弘范看着激动不已的文天祥,眼中露出惺惺相惜的神色,缓缓的道:“文丞相,只要你大声喊一声‘我在这里’,我就放你回去。”
文天祥跪坐在船头,怆然笑道:“文某还有何面目回去?”
说着身子向后一仰,向海里倒去。
这一下出人意料。旁边的亲卫赶紧去抓,却只抓住一只靴子。文天祥挣扎了一下,靴子掉落,人已滑入海中。
亲卫还要跳下去捞人。
张弘范叹道:“算了,由他去吧。或者葬身大海,才是文山公最好的结局。”
乘着海雾,张弘范一行,竟是去了。
宋军水寨,龙舟之上。
忽儿都双目赤红,怒盯着柴安,吼道:“卑鄙南蛮,为何大叫我忽儿都死了?”
柴安微笑道:“不瞒将军,这是我皇早就定下的攻心之计。张弘范一旦听说将军死了,就不会再冲击我皇龙舟了。”
忽儿都自然知道这是宋人的奸计,但恨得牙痒痒,又能奈何?
赵昺走到孟汉张襄中间,露出小脑袋来,道:“忽儿将军,昨日朕与你家汉帅相会,说的那些话,可还记得?”
忽儿都道:“你说得太多。哪些话?”
赵昺道:“朕说过,我大宋优待俘虏,投降者一概不杀。愿意回家的,发放路费,愿意投诚的,热烈欢迎。小泉四郎,你是要回家,还是要投诚?”
赵昺前半句是与忽儿都说话,后半句突然转向了小泉四郎。
小泉四郎自知陷入绝境。先前还想拼死一搏,现在听了赵昺的话,心里无端的动摇起来。脸上神色,犹疑不定。
忽儿都就在他身边,打眼看得清楚,知道小泉四郎已经动了投降的心。暗中一咬牙,弯刀一横,一刀插进小泉四郎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