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后心情黯然,在帘后道:“诸位大臣已为国尽力,哀家代表官家,向各位谢过了。”
杨太后话语凄凄,已有绝决之意。众位大臣心有戚戚,带着悲怆向太后致礼。
“如无其它良策,大家就早些歇息吧。”杨太后起身,准备回宫了。
“禀太后!”一个粗豪的声音突然打破沉寂,大声道:“臣江无伤有事启奏。”
“噫,江无伤江都统,有事请讲来。”杨太后又坐了下来。
江无伤,江钲的堂侄,江无忌的堂兄,官至都统,率一营水军拱卫在龙舟之北,打退过张弘范的两次火攻,乃是主力中的主力。
江无伤大声道:“太后,想半年前,我军虽然攻无所成,但守则有余。仗着大海,退有海岛,进则无忧。后张丞相力主北上崖山,终将我军带入绝境。家叔几次抗争,不仅没有改变战局,最后还被张丞相以尽孝之名贬回老家。太后,现在每一战,我军都要死去成百上千的将士,臣心痛啊!”
“太后!现在的二十几万人,每一个都是我大宋最后的火种啊!不能再让张丞相给糟蹋了。太后,臣启奏,请太后罢了张丞相的军职,另选元帅,带我军突破当前困境!”
说着扑通跪了下来,梗着脖子,等太后谕令。
在这个时候,江无伤当着张世杰的面,要将他参下来!
陆秀夫嘴唇动了动,想站起来说话,被张世杰用眼神止住了。
大堂里死一般寂静,连呼吸声都没有。
良久,杨太后才幽幽的道:“江都统,张丞相与令叔都是我大宋的忠臣。至于进兵崖山之事,也不是张大人一个人做的主,乃是哀家的决定。江都统,当日令叔与丞相之分歧,已影响到我朝廷安定。哀家不得已,只得叫他回家给令叔祖尽孝。其意也不过想缓和矛盾,让令叔三思。”
“没想到令叔是一去不归,再派人去请他时,回路已被敌军所阻。无伤统领啊,国危思良将,哀家和左右丞相,又有哪一天不是想着令叔?”
“臣——”,江无伤被杨太后说得哽咽起来,道:“臣谢太后肺腑之言。只是太后,张丞相的用兵方略,已被敌酋张弘范看得通透,每一步都受制于人。臣恳请太后,另觅统帅。”
张世杰也在此时站了起来,向朱帘后一躬身,道:“臣无能,亦请太后另觅贤能。”
“罢了。”杨太后道:“我大宋二十余万军民,经历大小战斗何止百场?如有贤能,早就脱颖而出了。太傅、江统领,还有众位卿家,你们都退下吧。各守本份,各尽其职,也就是了。”
众人听杨太后这样一说,都是面面相觑。连江无伤都觉得无可再辩,只得垂头丧气的爬了起来,向张世杰狠狠的瞪了一眼。
在他看来,堂叔江钲被贬回老家,就是张世杰从中捣的鬼。
张世杰当作没看见,亲自把杨太后送出府门。
几人刚出去,斜地里郭努窜了出来,扑通跪在太后脚下,叫道:“太后,皇上令奴婢在此等候多时了。”
杨太后到底关心皇儿,急忙问道:“皇上怎么了?”
郭努道:“回太后,皇上不肯睡,一定要见着太后。”
这孩子。杨太后难得的浮起一丝笑容,心说到底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这是想娘亲了。
太后心底一软,向郭努道:“前面带路。”
“是。”
当太后一行走在崖山小道上时,天已放明。崖下舟船之中,伙夫们已经开始做饭。
杨太后一路前行,来到了皇上的行宫——实际上也就一个比较大的院子。还没进门,就看到皇上明黄色的袍子。
抱着皇上睡觉的宫女看到太后,想要站起来时,被太后制止了。
“难得皇上睡得如此安稳,就让他好好睡觉吧。”杨太后轻声道:“你们谁都不要打扰他。晚些我再来看他。”
杨太后熬了一夜,见这边没事,就要离开。郭努在旁边心里那个急啊,最后装作给太后引路,磕在石头上,一跤跌倒,哎哟叫出声来。
这一声很大,惊得赵昺一下子醒了过来。
“小郭子!”太后责备地叱了一声。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郭努趴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皇儿参见母后。”
“参见太后。”
“都起来吧。”
赵昺醒过来了,杨太后也就不走了。众人进了屋,自有宫女们张罗着坐下。
赵昺道:“母后,看您形色憔悴,昨晚是没有睡啊?”
杨太后点点头道:“嗯,昨夜有点小事,需要娘亲看着。皇儿昨晚怎么不上床就寝?在屋外睡觉,会伤着的。”
赵昺道:“本没打算睡来着。母后,昨晚的突围之战,死伤如何?”
杨太后叹道:“死一千,伤两千。”说完突然想起一件事,接着道:“皇儿设立的医护船,可起了大作用了。伤兵往上面一送,仿佛就已经好了一般,也不闹了,也不喊疼了。一个一个安静得很。”
糙老爷们儿见到娇滴滴的小护士,不硬充好汉才怪,谁还喊疼?赵昺心中暗笑,道:“皇儿这个主意,效果极好的吧?”
杨太后道:“极好。”
赵昺道:“其实皇儿还有好多主意。”说完定定的看着杨太后。
杨太后也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心里在猜皇儿到底想要说什么。赵昺尽量以坦荡无畏的目光与母后对视着。心理学上说,目光对视,往往是坚持到最后的胜。
果然,杨太后先行侧过了目光,道:“那为娘的就听听。”
赵昺道:“好!那就请母后听孩儿讲讲,如何大破张弘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