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林波又重新返过身,拿起桌上的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旋即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长舒了一口气叹道:“我接到李景琳出了事,提前返回的时候,东野的102首长特地嘱咐我,说这个柏毅是个好苗子,让咱们好好培养培养。
当时我还以为这个刚学会打仗的年轻干部,无非有股子血性劲儿,现在看起来远远不是这样,懂装备,会打仗,通技术,102首长哪里是送个好苗子给咱们,看如今这情况,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宝贝呀。”
“是呀!”
书记宋继学赞同的点了点头,虽然连续赶路,让他枯瘦的脸显得很疲惫,但宋继学依然认认真真的将手中的材料一一看完,不过当他看到最后一页有关柏毅维修四号车间蒸汽锅炉的处理意见时,却不尽皱了皱眉头:“全厂通报表扬,并树立典型供全厂干部职工学习,还要上报东北局给予嘉奖……”
话音未落,宋继学便抬起头,看着正对面映在昏黄煤油灯下的林波,不置可否的问道:“这是你的意见,还是整个军管会党委的意见?”
“是我的意见,也是整个党委的意见,柏毅为咱们厂解决这个大一个顽疾不说,修好之后甚至连名字都没留一个,就匆匆走了,害得我动员半个厂才最终确定是柏毅修的锅炉,有如此能力,还做好事不留姓名,这等胸襟和品质难道不正是咱们宣传的典范吗?”
林波并没有回避什么,在下午的时候他就与军管会的其他领导商量过了,大家一致认同要将柏毅树成一个白云厂技术与品德的双重典范,只待上报东北局确认后,在下个月的全厂职工大会上,将这件事彻底落实下来。
不过林波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自然不是泛泛之辈,眼看他的老搭档宋继学双眉越锁越紧,便将点着的一支烟递过去,同时开口问道:“怎么,老宋,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你走得匆忙,102首长没来及给你,托我给你带回来的!”
宋继学并没有回答林波的话,而是在吸了一口烟之后,送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林波,接过信的林波未等拆开,只看上面的字迹便登时一惊:“102首长?”
随后他再次看了看宋继学,便再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展开信看了起来,只是他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登时便泛起了泪光,捏在那信的手更是不足的在颤抖,厚重的嘴唇上下抖动着,哽咽的呢喃道:“我找了将近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没想到……”
说着说着,林波眼中的两行热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决堤般夺眶而出,这一刻年近中年的他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那绝境中的包围圈,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在最后关头将年轻的他护在了身下。
在接二连三的炮弹炸响后,他活了下来,而那个高大的身影却永远的倒在了血泊之中,那一次林波哭得跟孩子一样,但自那之后无论遇到在险恶的处境林波再也没掉过半颗眼泪,然而今天面对102首长的亲笔信,他如当年一样,哭得如同一个孩子。
“所以,102首长与其说是让你我来培养,还不如说是给咱们一个机会去照顾,毕竟……当年的老首长他对咱们可真是……”宋继学消瘦的面庞上也是噙着两行热泪,似乎在这一刻也回到了那一段危机四伏的年代,林波点了点头,旋即抹了两把脸上的热泪,不容置疑的说道:“所以,更应该将柏毅数为典型,抛开其他因素不谈,但就能力和品质而言,柏毅可谓实至名归。”
林波话音未落,宋继学却摇了摇头:“我的想法与你正好相反,正因为要好好保护他,所以更不应该如此大张旗鼓的树典型。”
林波虎目一瞪,有些不满的看着面前的老搭档:“老宋,当年老首长提拔咱们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顾虑,如果柏毅他没有本事,你说我任人唯亲,可人家已经将成绩摆在那儿了,你怎么还不同意?”
宋继学并没有因为林波的动怒而生气,他知道这么多年只要涉及老首长的事情,平日里睿智沉稳的林波便会变得很不理智,也正因为如此,宋继学更加不会退让,因为他的出发点也是为了柏毅,于是他直视着即将暴走的林波一字一顿的反问道:“老林,你难道还想类似李景琳遇袭的事再重演一遍吗?”
“李景琳?遇袭?”宋继学这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将林波心头的怒气浇得悉数全无,噗通一声坐回座位上,怔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