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雄说道:“回禀陛下,末将……并不是来问这个。”
曲扩说道:“那你是……”
曲扩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苍白的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末将……”李雄低着头,看着地上断成一截的樱花树枝,沉默了很久,说道:“末将是来……”
李雄办事一向雷厉风行,这时候却一时语塞。
曲扩知道李雄说不出来,就算是当朝丞相,连这个念头都不敢想,更何况自己的这个镇军大将军。
“你是来给我……收尸的,对不对?”
曲扩轻咳一声,说道。
李雄的心情非常难受,情绪十分紧张,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陛下平时的自称由“朕”变成了“我”。
李雄死死盯着湿润的地上那断掉的一截樱花树枝,没有回答曲扩的话。
幸亏这里是在西锦城外的樱山上,不在那尔虞我诈,暗潮汹涌的朝堂。李雄犯了三条死罪,都被曲扩一一免掉,或者是根本就不在意。
曲扩艰难点头,没有血色的嘴唇显现出他颓废的病态,他说道:“不管谁继位,或是直接像前朝一样把襄……国弄得四分五裂……”
曲扩的喉咙似乎断了阀门,鲜血不停地喷涌,但他依然没有使用攥在手心里的那条手帕。
一口血吐在樱珊的墓碑上,给墓碑上篆刻的凹槽填满,然后缓缓下流。
李雄上前,想要扶住陛下。
曲扩轻轻摆手,说道:“无……论他们怎么……做,你都得站……站在你自……己的立场。”
曲扩没有看李雄,他有些惊慌的用手里的手帕颤抖地擦拭着墓碑上的血迹,说道:“镇军大……大将军……李雄听朕口谕,朕命你在此等候……等候……”
曲扩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忽然倒在墓碑前,紧紧攥着的手帕脱手了,落在墓碑的最底部。
“朕的墓碑,不要篆刻一个字。”
曲扩睁着眼睛,眼里满是柔情,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那个名字。
他没有咳嗽,以后也不会再咳嗽了。
皇帝陛下驾崩了。
李雄没有听完陛下的口谕,等候?等候一个人吗?还是……别的?
曲扩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任何拖沓,李雄听的很清楚。
曲扩的最后几句话又由“我”变成了“朕”。
他临死的时候,没有在意他的江山,因为他坚信,他的小师叔会帮他夺回来。
他临死的时候,没有说完最后的一道口谕,因为他知道,李雄会坚持等下去,那个人也一定会来。
他临死的时候,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因为他明白,就算他是襄国建国以来最伟大的君主,但是他自己的名字还是不足道也。
李雄一直低着头,他最忠心的陛下已经驾崩,在这个世上他没有留下自己名字,但留下了自己的事迹。
携四国盟军齐力大败西荒,在斩杀西荒首领那珂扎后,面对着对自己已经深深埋下仇恨种子的那珂扎的儿子,他选择了宽恕。
那个时候,李雄还是曲扩的亲兵队长,还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
杀死那珂扎的时候,他穿着盔甲,站在曲扩身旁,想象着多年之后那珂扎的儿子复兴西荒,带着杀父之仇来找陛下复仇的那一天。
如今曲扩已死,襄国没有立下下一个国君,天下势必大乱。
李雄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浓稠的血腥味正在西方极速随风飘向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