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沟河沿岸连日大雨。
朱棣已是三次挪营,因为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
军士们明显感觉得到压抑,当然不是因为被无处不在的大雨淋湿了甲裙,而是感受到了燕王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息。
愤怒、无奈,还有悲伤。
张玉两万人马,除了一千余名看守辎重的军卒侥幸逃回,其余一万九千余人全部阵亡。这个消息终是不能瞒过军卒,所以整个大军都被这种压抑的气氛笼罩。
军卒的感受可以暂且不论,但众将不允许、也不忍燕王把这种状态持续下去。
朱能与众将商议后,提起勇气面见朱棣,道:“殿下,这雨不知何时才停,若是等下去,或会误了战机。我想……我们是否可以冒雨行军,攻敌一个措手不及?”
朱棣摇摇头,道:“既失张玉,又岂容再失朱能?你给众将捎话去,让他们稍安勿燥,等雨停以后,大军再一同南下。”
朱能心中暗喜,道:“遵命!”又担心朱棣不过是安慰自己,于是再道:“若待雨停,我必率骑兵突袭,誓为张玉复仇。”
朱棣微微一笑,身上那种让人压抑的气息瞬时不再,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是多日降雨,沿途早已泥泞不堪,况且李景隆的雷阵已然不再,没必要再用骑兵突袭,到时大军一同拔营,稳扎稳打。”
朱能暗松口气,心道:“燕王能放弃亲自率骑兵突袭,自然是再好不过,至少不用他亲自去冒险啊。”
朱棣没注意朱能的神色,只是定定地看着帘外的雨,半晌问道:“煦儿有无消息?”
朱能垂首道:“哨兵一直未发现郡王行踪……末将认为,没有发现行踪这本身就是消息,而且是好消息。”
朱棣扭头看了看朱能,半晌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了解他、相信他。”话锋一转,又道:“你说说,李景隆此时在做什么?”
朱能笑道:“南军位于下游,汛情自然比我们更严重,或许此时他正在忙着挪营吧?”
朱棣哈哈大笑,又长吁口气,摇头道:“九江儿啊九江儿,看来我真是小觑了你。”
…………
李景隆望着帘外大雨,有些出神。
高巍立在其身后,心中有些感触:“正所谓人言可畏啊!以往总听说国公纸上谈兵,哪知竟是如此厉害,谈笑间便奸灭了张玉两万人马?亏得前些日我还反对撤回平安,却不知国公早有布置,实在惭愧。”
“又说这番大雨,我道是最多不过是两三日的事,自然当向北挺进扎营。不想国公竟是上知天文,早有预料,这样我军倒是得了休养时间。反看那朱棣,十数万大军泡在雨水里,焉能不败?”
李景隆似乎听到了高巍的心声,忽地转过身来,道:“朱棣必败!”
高巍怔了怔,又赶紧道:“当然,国公运筹帷幄、料事如神,岂是朱棣能相比的?”
李景隆淡然一笑,道:“倒也不尽然,或许我会退守济南。”
高巍惊道:“大将军何出此言?”
李景隆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朱棣并非等闲之辈,自然不能小觑。我不是说此战我军必败,而是认为多留一条对策总是不错的。”
高巍思量半晌,叹道:“大将军足智多谋,巍深有感受!以前尚不确定何福、盛庸为何不随军北上,此时则明白大将军所图,实非凡人之策!”
李景隆道:“话不可说尽,我不过是尽人事罢了。”
高巍笑道:“人定胜天!”
李景隆笑了笑,不再继续说话,反身看着帘外的大雨;高巍心中澎湃,看着李景隆的背影,腾起一股无往不胜的信心。
但高巍再如何有信心,也不及李景隆的信心。
此时的李景隆,虽是看着大雨,但心中早已看到雨后的白沟河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