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贵面色沉重,目光从张昺、张信二人脸上扫过,低声说道:“京师来了密诏。”
张信道:“请指挥使详说。”
谢贵一字一顿,说道:“密擒燕王!”
张信微怔,迟疑道:“不是让我们监视燕王吗?怎么又要擒他?”
张昺心中直跳,低声道:“张佥事怎么糊涂了?以前是监视,现在是密擒啊。”
谢贵点头,道:“诏中授于我等先斩后奏之权,燕王若是拒不就范,可将其就地正法。”
张信背心一凉,默然无语。
张昺沉思道:“既然是密擒,我们首先要想办法进入燕府才行,可燕府对外宣称燕王犯癫,概不见客啊。”
谢贵道:“虽然如此,但我们三人来北平之后,还未拜见过燕王,这却是不合礼制的。不管见与不见,我们都应该递上拜贴,表明我等探望之心。”
张昺道:“若是燕府不允探望,又该如何?”
谢贵摇头道:“此事紧急,不容耽搁,明日先递上拜贴再说。若是燕府同意探望,则借机密擒;若是不同意,那便需要些时日准备强入……”
张信忽然道:“还是递拜贴吧,我亲自去。”
谢贵一喜,道:“若是张佥事亲自递贴,燕府自然会看重一些。不过,我们也要做好强入燕府的准备。”
张昺道:“燕府不过八百甲士,北平七卫虽然战力平凡,可张佥事整饬的三千军卒却是极为勇猛,用来擒燕已然绰绰有余。”
谢贵道:“万万不可大意!擒燕不是小事,须得细细斟酌,面面俱到……”
张信低声打断谢贵,道:“指挥使,正所谓隔墙有耳,此等细微密事,还是等到燕王回贴再议吧。那时必然已知能不能进入燕府,我们则可针对情势速速谋划,亦不担心走漏消息。”
谢贵、张昺互视一眼,深以为然。
辞别谢、张二人,张信心中澎湃,他一直不相信燕王要反,但不得不接受黄子澄的荐举来北平监视燕王,心中本已有些愧疚。
此时知道朝廷要擒拿燕王,张信心中越发复杂,愧疚、焦虑、不安等齐齐涌上来。
回到宅中,张信知悉母亲已歇息,于是轻手轻脚走进客厅,自己沏了杯茶,边喝边叹道:“整日这般忙碌,竟没有时间向母亲尽尽孝心,真是惭愧。唉,不知何时才会像第五兄弟那样闲…….”忽地一怔,暗道:“王气在燕?”
张信记得第五安说过,天下太平言之过早,须知王气在燕!
一念至此,张信额头瞬时泌出一层细汗,暗道:“王气怎么会在燕?若要如此,只有反叛才能……”手中一僵,茶杯顿时摔得粉碎。
此时夜静,茶杯碎声惊醒了张母,她起身来到厅中,看到儿子满面大汗,不禁问道:“信儿,你可是病了?”
张信赶紧强笑,道:“孩儿没病,只是天太热……”
张母笑道:“我生了你,还不知道你的性子?有没有说假话,我一眼便看得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信迟疑半晌,道:“母亲,你觉得……燕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张母面露恍然,低声道:“你也听着那首童谣了?”
张信一怔,问道:“哪首童谣?”
张母嗨了一声,低声说道:“莫逐燕,逐燕燕高飞,高飞上帝京畿。这几天北平城中的小孩都传着唱呐,你竟没听着?”
张信脑中轰然一响,充斥着各种声音和画面。一会是王气在燕,一会是莫要逐燕;一会闪过燕王纵马横刀的形象,一会闪过皇宫内那道偏弱的身影……
再看看母亲满脸的担忧,张信心中突然一狠,暗道:“不能尽孝事小,惹上灭族之祸才是事大!”赶紧安抚母亲,侍其歇息,自己去转身出了门,直奔燕王府而去。
…………
道衍已回庆寿寺,朱棣独自一人进了密室,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直至亥时,他才一脸疲惫地出来,令下人沏来一壶浓茶。
值此,门人通报都指挥使司张信佥事求见。
朱棣微微一怔。
他自然记得张信,也很欣赏自己那位曾经的下属,但那毕竟已是往事,眼下人家可是带有京师职责来到北平的。
念及此,朱棣面上不悦,道:“我现在犯癫,岂能见客?你直接回话便是,何苦让人家白白等候?”
门人局促不安,迟疑道:“我是这么回的话,但他说有要紧事,务必要我通传,还说此事与京师有关。”
朱棣冷笑一声,暗道:“他不过是与谢贵、张昺一道来监视我的,能有什么大事?若京师真有大事,寅人为何没有传来消息?如此看来,多半却是来试探我……”口中说道:“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