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杨嗣昌补充道:“陛下,游牧民族在遇到天灾时南下进犯中原之事,自古皆然,几乎已经成为惯例。他们不会在乎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打得过中原,只是想要抢些粮食,甚至哪怕抢不到粮食,能跟中原打一场,死掉足够多得人,他们剩下的人也有更多的粮食分配。
“当年白马将军公孙瓒威震辽东,白马义从也曾杀得乌桓闻风丧胆。然而一旦遇到灾年粮食不足,立刻纠集部落,无论是乌桓还是鲜卑,或聚或散,兴兵南下。打不过,只要人口有减员,粮食就能多撑些时日,能抢到粮食就更是赚了。这是游牧民族一贯的作风。
“唐末,先有沙陀南下牧马,后有契丹侵凌幽云,直到我朝雄起,幽云十六州才回到我华夏正朔。
“所以臣以为当年野猪皮能够纠结诸多部落南下,正是因为天灾导致缺粮。他们那个时候恐怕除了抢粮食以外,更多的还是要减少人口压力。只是后来赢得太多太容易,才导致野猪皮胆子越来越大,胃口也越来越大,终至如今成为我大明心腹大患。而明年一旦天灾又现,尝到了甜头的建虏,恐怕还会兴兵来犯。”
崇祯和其他重臣面面相觑,对于大明君臣来说,天灾是磨练,乱民是疥癣之疾,而建虏是外患,是生死大敌。
当年野猪皮犯境之时,也只是疥癣之疾,毕竟他们人口太少。奈何多年以来,屡屡用兵失利,反而给建虏增加了许多人口物资,建虏的做大,分明是大明历来损兵折将生生喂大的。所以杨嗣昌说最开始野猪皮犯境是甘冒奇险,一点也不夸张,当年李成梁一个军阀就压制整个辽东。而如今大明对建虏作战,已经屡战屡败,甚至被生生打到京城,大明威望自信全都打没了。所以一听杨嗣昌说建虏明年还会大规模进犯,众人心中都莫名沉重。
崇祯问道:“建虏如今已经定都沈阳,不似以前游猎,肯定是有存粮的。陈洪谧说今年是平年,建虏明年存粮足够,不会一见灾情就兴兵来犯吧?”
杨嗣昌摇摇头:“陛下,建虏如今已经纠结了许多部落,虽然野猪皮本部不缺粮,但附属的部落肯定会缺粮。野猪皮死后已经传位给他的儿子黄台吉,这个人也不是个蠢的,与其将存粮分给附属部落,肯定会选择纠结那些部落来我大明抢粮。毕竟这样一来损失兵力的是我大明和那些附属部落,对建虏自身有益无害。既能削弱我大明,又能削弱那些附属部落以便于他的统治,如果能占到便宜更是意外之喜。如果是我大明屡屡失利之前,或许他会觉得打一场不值,可如今建虏野心勃勃,无事还想来中原闹一闹,何况明年纠结部落有如此合适的理由。”
又想了想,杨嗣昌补充说:“其实臣内心里本是想与建虏暂时议和的。”
举座皆惊:“议和?”
杨嗣昌知道这举措难以为众人接受,解释道:“是的。臣本来是想先暂时与建虏议和。天下大势恰如人身,京师为首脑,宣、蓟诸镇为肩臂,黄河以南、大江以北的中原之地为腹心。如今形势是烽火出现于肩臂之外,乘之甚急;流寇祸乱于腹心之内,中之甚深。外患固然不可图缓,内忧更不能忽视,因为它流毒于腹心。如果听任‘腹心流毒,脏腑溃痈,精血日就枯干’,徒有肩臂又有何用呢?所以臣本来打算先与建虏和谈,稳住京师附近的局势,专心致志、一鼓作气的剿灭流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