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一日凌晨突然刮起的东北风,一直劲吹到当日午后方才逐渐减弱,但是黄芦岭上的大火,已经再也不是人力所能够扑灭的了。
当山坡上的火势开始燃烧起来的时候,黄芦岭下官军大营中的山西镇士卒知道胜利在望,都是欢呼雀跃,但是等到天亮的时候,看到整座黄芦岭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长达几十里的漫山遍野全是烈焰焚烧,就如同一座真实的火焰山一样,而且还在不断地蔓延着,所以人都是惊呆了,欢呼雀跃的心没有了,人人心中都是后怕,都是恐惧。
到了五月十一日的傍晚,黄芦岭往西往南的方向上,依然是烟火漫天。
此时劲吹了一天的东北风已经基本停息,燃烧的黄芦岭似乎也改变了这方天地的气流,风向开始飘忽不定,黄芦岭下这座官军大营的天上也遮天蔽日地笼罩着一层浓浓的烟灰。
随着风势的止息,扑簌簌地落在大营之中以及周边的地上、山上,仿佛是天要塌了一般。
这浓浓的烟灰之中,也夹杂着一股焦臭的难闻气味。
黄芦岭上的贼军到底逃走了多少,烧死了多少,没有人知道,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此时此刻的黄芦岭上必定再也没有一个活人了,甚至也没有了任何一个活物,哪怕是一条蛇,一只鸟,甚至是一只蚂蚁,也不可能有活的了。
王国梁、乙邦才和李显忠等人将领,聚集在大营中间的那座中军大帐里,每个人都沉默着。
“火攻嘛!就是这样!我辈武人,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不是他们杀我,就是我们杀他。刀枪无眼,水火无情,怎么杀都是杀,怎么死都是死,若是我辈武人也在乎什么造杀孽,那还叫作武人吗?!”
王国梁率先打破了沉默,只是说出的这番话,也不知道他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
王国梁说完,见众将还是默默无言的样子,挥了挥手,说道:“没什么事情的话,都散了吧!散了吧!”
黄芦岭东麓的火势,当夜就全息了,但是黄芦岭上却依然闪耀着火光,而黄芦岭以西,黄芦岭以南的夜空之中,仍然布满了大火映衬出的血红之色!
五月十二日的寅时,天色微明,夜里沿着山谷突然吹来的北风,将黄芦岭下官军大营上空漂浮的烟雾和灰霾一扫而空。
但是到了卯时,东方的天空之中,还是看不到往日常见的朝阳,空气中呛人的臭味消散了不少,不过头顶的天空却变得异常的阴沉。
虽然远远看去,黄芦岭上还依然冒着烟气,但是王国梁却不想再等待下去了,毕竟只有脚踏实地地登上了黄芦岭,占据了黄芦关,他所带领的山西镇军队,才算是真正收获了这场胜利。
卯时造饭,辰时出营。
饱餐了一顿之后,王国梁让李显忠带着其麾下的火枪队当先锋,自己与乙邦才率军两千山西军为后队,让其他人留守山下大营,看管收降的部分贼军俘虏,然后沿着山道,开始向黄芦岭上进发。
被大火焚烧过的黄芦岭东麓,已经是一片焦土,焦土之上随处可见一具具被烧成了黑炭一般,扭曲成了各种形状的贼军尸首。
李显忠带着几天前才初上战场的麾下矿营中军火枪队,走在整支队伍的最前面,沿路所见场面,令他感到十分不适。
而且越往上走,烧焦的尸体就越多,黢黑的地面上散发出来的焦臭味儿也就越浓烈。
到了的黄芦岭半山腰上贼军营盘处,更是成片成片烧焦了尸体,一堆堆地蜷缩拥挤在一起,整个场面如同炼狱一般。
到了这里,李显忠已是不愿再多看沿途的情形,只是呼喝着队伍,快步向山顶攀登。
而跟在他身后的新锐火枪手们,则有不少人终于忍不住将出发前才刚刚饱餐一顿的糙米饭呕了出来。
离营半个时辰之后,李显忠率先带着麾下火枪队登上了黄芦岭上的黄芦关。
黄芦岭上这块相对开阔平坦的山顶上,已经是寸草不生,原本茂密的林木全都焚烧一空,只剩下一根根粗壮的树干尤自挺立着,冒着白烟。
黄芦岭上长达数里的连营,也早就烧成了灰烬,在那一根根挺立的粗壮树干下面,是成片成片倒毙在地,已经烧成了黑炭的尸首。
李显忠似乎已习惯了眼前这个如同炼狱的场景,默默无言地登上了被吴延贵重新整修过的黄芦关关城。
石头砌成的关城依然坚固,只是关城上木制的城楼,已经过火烧成了废墟,而关城内的情景,更是令强忍了一路的李显忠,如同麾下的战场菜鸟火枪手一样,呕出了早上吃进胃里去的所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