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道:“时常听你说太子妃对四殿下如何如何好,可是四殿下毕竟是皇子,怎么反被养在了太子宫中?皇上不是很疼他的么?”
阿绣道:“故去的徐皇后对四殿下很是爱怜,去世时唯觉放心不下四殿下,宫内嫔妃亦无可托之人,只有太子妃却是徐后看中之人,是以将四殿下委托与太子妃,再三嘱咐好好照看。至于皇上,悲伤徐后仙去,自是悲痛不己,也没有精力照看年幼的四殿下,给太子妃照看,亦觉得甚是可行,是以太子妃就此接续养育起了四殿下,凡事亲力亲为,对待四殿下就跟长孙殿下一样对待,四殿下与长孙殿下二人一同吃住,倒过了这么多年。”
阿狸笑道:“这二人一起长大,情份定然很是比常人更亲厚。”阿绣笑道:“这个自然。不过两人性情却大不相同。四殿下素来淡泊,那个长孙殿下却顽皮异常,而且啊,嘴巴也能哄人,见到喜欢的女孩子,嘴巴就象抹了蜜。”阿绣说着不觉一笑。
阿狸笑道:“年少风流嘛。”阿绣撇撇嘴道:“我们四殿下也年少,怎么不风流?长孙殿下就是有那个喜好,太子妃为此也说过多次,却总是习性不改。”
阿狸哈哈一笑,又道:“那皇上自徐皇后没了后,以后就再也没有立过皇后了么?”
阿绣点头道:“以后却是再也没有皇后了。倒是后来朝鲜送来了一位绝色美人,皇上宠爱非常,封为权妃,一时后宫中倒是以她为尊,且她箫吹得极好,为人秉性谦和,合宫都以为品行上与徐后相若,极是得人尊重的。”
阿狸道:“箫吹得很好么?比四殿下还要好?”她听过朱高燨吹箫,端的如仙乐入耳,绕梁不绝,难以想象世间还有比他吹得更好的人。
阿绣笑道:“你道怎地?四殿下的箫却是权妃娘娘教的呢。那里四殿下尚幼,一日听到权妃吹箫,却是听得入迷,皇上喜爱,遂教权妃教导于他,权妃自是对他悉心指教,殿下又极聪明,不出两年,已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皇上为此还对权妃大加赞赏呢。”
阿狸点头道:“原来如此,是师徒啊。”
阿绣叹道:“都说天妒红颜,想想也是真的。权妃那样的人儿,却也是不长寿,前几年也是身染疾病,竟然驾鹤去了。四殿下也是那个时候病了,卧床不起,长达数月。权妃离世后,四殿下竟差点也跟着走了,皇上急得不得了,几乎把太医院的人都杀了,这时胡大人带着一位奇人回宫,救得了四殿下。”
奇人?阿狸忙道:“什么样的奇人?”
阿绣道:“这个奇人甚是古怪,傲慢得很,连皇上也不睬,只是对殿下极好,不过他行迹很是神秘,那次他来宫内给殿下瞧病时,皇上不许任何人靠近,令胡大人出入传递消息,那奇人也只与殿下单独相处,殿下被救过来后,他便不见了。这几年来,胡大人倒是有空便来照看四殿下,尤其是皇上北上的时候,胡大人建议殿下多在外走走,殿下听取他的意见亦常居于宫外,身子慢慢好转过来。”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阿狸点点头,道:“想来那个奇人是世外高人,有什么偏方良方也未可知。”阿绣点头道:“宫中人都说胡大人一直在帮着皇上寻找长生不老的仙丹妙药,这个奇人就是他在深山里遇到的神医呢。”
阿狸一笑,又道:“权妃故去几年,想来皇上又有新宠了吧。”想那些皇帝,哪个不是三宫六院,左拥右抱,能长久几时呢。
阿绣笑道:“后来自然有新的美人了,这两年朝鲜又进了许多女子,有什么吕婕妤、崔美人的甚是得宠,不过宫中人多说姿色才艺均不及权妃娘娘,皇上对她们也不似对权妃娘娘般的恩宠。”
阿狸笑道:“怎么都是朝鲜美人?皇上似乎很是喜欢朝鲜女子。”阿绣笑道:“可是呢,皇上对朝鲜女子是情有独钟呢。”
二人叽叽咕咕地说着悄悄话,一阵风过,听得楼台上风铎声起,叮当作响。阿狸抬头看看那些个角楼上悬挂的风铃,道:“竟挂了这许多铃铛,晚上睡觉听着不烦么?”
阿绣笑道:“风铎声清脆悦耳,好听得很。你不喜欢么?”阿狸叹道:“白天还则罢了,晚上实在不喜欢呢。”
忽听得一声“喵喵’叫声,一只黑猫噌地从她们身边蹿过,还回头看看她们两个。阿狸恨道:“这大猫两只眼睛绿油油的,晚上很是吓人。”阿绣噗嗤笑了,道:“这只猫竟似与你有仇。你啊,还是对它好点,它是锦姐姐心爱之物,你对它好了,锦姐姐也会高兴的。”
猛然听到远处阿锦道:“你们两个,在那里作什么?一个不留意就要躲起来胡闹。”两个人对视一下,忙应声跑了过去。
细雨如绵,朱高爔正倚栏翻看闲书,慕容秋风匆匆地进了来,相见行礼,朱高爔摆手让他一旁坐下。慕容秋风道:“方才接到飞鸽传书,皇长孙殿下已到杭州,先到杭州知府处理一些事,说是明天过来我们这里。”
朱高爔点点头,“算算时间,他倒来得快了些。你着人收拾下,他这次恐怕要住一段时间。”
“听雨轩已收拾妥当。对了,”慕容秋风想起一事,“这次易水山庄的百里飞雪一起前来。”
“百里公子,”朱高爔道,“三年前一别,再没见过,他如今可好。”朱高爔知道百里飞雪是慕容秋雨的未婚夫。
“听说功夫愈发精进了,三年来大漠风沙,倒是历练出来。”慕容秋风赞道。百里世家近年来一直在边关抵御北元余党,不知为何这个百里飞雪此次竟与朱瞻基一道前来。
“那个,”慕容秋风下巴往后堂庭院扬了下,“怎么又被罚了?”庭院中,阿狸跪在正中,头顶一片荷叶,想是时间不短了,小雨已打湿了她的头发。想那荷叶也不能帮她挡住风雨。
朱高爔抬头看了阿狸一眼,淡淡地道:“罚她你心疼了?”慕容秋风忙道:“才不呢。这丫头要好好管教一下,就是欠收拾。”
朱高燨扫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是啊,什么都要教的,言谈举止、读书写字,没一样让阿锦省心。”
谁让你把这个魔头要了来呢,现在知道不省心了?慕容秋风颇有些幸灾乐祸,道:“让殿下费心了。不过,”他近前一步,道:“最好殿下亲自来教导于她,我看阿锦不是她的对手,这丫头狡猾的很,人如其名,根本就是一只小狐狸。”想起阿狸对自己的诸多栽赃陷害,不禁牙根痒痒。
朱高燨观其神情,便知他也被阿狸整治过,嘴角上扬一下,忽道:“听说阿狸这个名字,是你给她取的,怎么会想到这个名字?”
慕容秋风闻言叹了口气,道:“这说来话长了。当年我父亲在山里捉到一只小狐狸,说是要给老太太作个毛领子,谁知阿狸见到那只狐狸后竟是死活不让杀,还把它的笼子放在自己房间里。我父亲没奈何只得作罢,那只小狐狸后来自己跑掉了,阿狸哭得很伤心,我便哄她说那小狐狸将来会来报恩的,为了让小狐狸记住你,你以后便叫作阿狸,她竟然高兴地答允了。不过话说回来,她的那个名字婴宁还罢了,只是与姓连在一起便实在拗口,她改作阿狸后,大家都说好的,叫着叫着就成了小名了。”
朱高燨笑道:“可不是名字叫错了,是你把她变成一只小狐狸了。”慕容秋风苦恼道:“有时候我也这么认为呢。”他又看了雨里的阿狸,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朱高燨嘴角带笑,道:“阿锦的猫丢了。”慕容秋风讪讪的,道:“怕是让阿狸给扔掉了吧。不过以前也扔过几次,后来猫儿不是自己回来了,这次还会回来的。”
“已经五天了,应该不会回来了。”朱高爔目光又回到书上。阿锦的那只黑猫,凶巴巴的,说实话他也不喜欢,不过见阿锦宝贝似的,也不好说什么,让阿狸给扔了,正中下怀。忽然想起什么,朱高燨问道:“你知道黑猫警长么?”
慕容秋风一愣:“这是什么?”马上警觉道:“又是阿狸的疯言疯语吧?”朱高燨一笑,不再回答。
这丫头成天就知道胡说八道,就该让她多受些罚。慕容秋风伸头看看阿狸,,忍不住冲她喊道,“阿狸,要不要我去帮你找找猫儿,不然怕你要跪在天黑了。”
听到慕容秋风的声音,阿狸“啊呀”一声,直起上身,埋怨道:“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呼唤你几百遍了。用着你时不见踪影,不用你时倒时常在眼前晃。”
“你唤我几百遍?我怎么没有听见。”慕容秋风道。
“我心里呼唤的。”阿狸歪首道。
“你在骂我吧,我耳朵一直发热。”慕容秋风揉揉双耳,“你是要我帮你找猫儿么?”
阿狸扬声道:“你还是帮我求求锦姐姐的好。”阿狸看朱高爔没有在意她,便冲慕容秋风挤眉弄眼,以手点点朱高爔,示意向他求情。
慕容秋风佯装不明白,笑道:“我现在就去找猫儿,只要猫儿一回来,你就不用挨罚了。”作势往外就走,不理会阿狸冲他背影张牙舞爪。
朱高爔站起身来,微哼一声,慕容秋风立马不敢动了。朱高爔负手走向房间,临进门时说了一句:“阿狸,你去看看廊下的大燕子回来了没有。”
阿狸一跃而起,想是跪久了,差点又摔倒。她丝毫不在意,屁颠屁颠地跑向廊下,经过慕容秋风身边时,还用荷叶甩了他一身的雨水。
次日一大早,阿狸想起跟冬儿约好山中去挖毛笋,忙忙地就往外走,到得门口,一头碰见庄里一个小厮,手里正抱着阿锦那只黑猫,她忙抻手拦住:“你作什么去?”
小厮忙行了礼:“丁姑娘好。小的方才在园子看到锦姑娘的猫儿,知道锦姑娘找得着急,就忙送了来。”
拍马屁也不找个时候!阿狸一把夺过了猫儿,“给我吧。”
小厮答应着离去。阿狸瞪着黑猫,这都几天了,这东西居然又回来了!黑猫也是凶狠地看着她。阿狸是喜欢小动物的,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只黑猫经常对她凶巴巴的,尤其是晚上,吓得阿狸都不敢出门,所以几次三番地想要把它赶走。前几天用果子酒把它弄晕了才远远地扔到了后山,本以为再也回不来了,没想到它又回来了,幸好在这里遇到了,不然交到阿锦手里,再想扔就不好办了,阿锦一定会看得牢牢的。
心中正计较间,背后传来阿锦的声音:“阿狸,你在那里作什么?”阿锦不敢转身,忙道“哦,没什么,我去采些新鲜毛笋回来。”
“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阿锦看她鬼鬼崇崇,心下狐疑,正欲上前来,房里一声轻咳,听到朱高爔在里面道:“阿锦,过来。”她答应了一声,不敢耽搁,忙进房内侍候。
阿狸大喜,忙一溜烟地跑出来。路上以衣衫把黑猫盖住,到了流萤水庄通往后山的门口,见两个仆人守在门口,见了她忙问好,她应了一声往山后跑,这次一定要扔得再远些。
沿着山间小径走了许久,看看也差不多了,就把黑猫抛了出去,那只猫“喵”地一声窜下地,阿狸作势轰道:“快走快走,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
那只猫儿忽然对着她发出凄厉在叫声,掉走就跑,倒把阿狸吓了一跳,转眼不见踪影。阿狸拍拍胸口,死猫,临了还吓我。一转身,只见一只黑色大犬横在面前,哈,大狼狗!以前邻居家养过一只,与眼前这家伙甚像,阿狸与它相处倒不错,时不时弄些肉骨头来喂它。此时乍一看到这种家伙,阿狸颇觉亲切,冲它笑笑,伸着手道:“狗狗,过来。”那家伙却瞪着她,口中发出低吼之声。
阿狸摸摸口袋,没什么可喂之物,遗憾地说:“我没什么东西给你吃,要不,你跟我回家去,我天天给你肉吃。”心想忽然想道,如果把它弄回去,那只死猫儿再回来,就让狼狗来修理它,猫儿再凶,自然是怕狼狗的。如此想着开心不己,她欲上前去与儿儿狼狗套套近乎,那狼狗却倏地直起上身,作势扑向于她。
阿狸唬地大叫,心想这下完蛋了,非要被这畜牲咬了不可,她两手捂头,蹲在地上,可只听狼狗嚎叫几声,声音甚惨,她偷偷从指缝处往外看,却见那家伙倒在地上挣扎,身上中了一枝长箭!
她忙四下观看,只见树后走出一个锦衣少年,十八九岁模样,气宇轩昂。那少年弯弓搭箭,又给狼狗射了几枝,狼狗抽搐着,倒地死去。阿狸看看狼狗,再看看那个少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这么就把这只狗儿杀死了,其实只要打伤就好,这么做太残忍了。”
那锦衣少年抬着看看她,再看地上的狼狗,目光中露出奇怪的眼神。他正要开口,听得山下有马蹄声,又有人呼喊。他脸色一变,顾不上理会阿狸,转身就走。
“喂,喂,”阿狸忙喊,“你哪里去啊。”她看看地上狼狗,双手合什道:“狼狗啊狼狗,你莫怪我,千万不要找我算账,不是我杀你的啊。”忙跟上锦衣少年,“等等我啊,你急什么?”
那少年急匆匆地下了山,路边一个随从模样的人拉着两匹骏马,正焦急地向山上张望,那人看来年纪也不大,身材却圆乎乎的,看见那少年,忙拉着马过来。
锦衣少年见阿狸还跟着,不禁冲她一笑,露出雪白牙齿。阿狸咧下嘴,这少年笑起来挺养眼。
正在此时,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远远十几匹快马疾驰而来,最前方的黑色骏马,马上一青年剑眉星目,神采飞扬。转眼到得少年跟前,一拍马鞍,轻飘飘飞身而下,阿狸喝道:“好俊的功夫!”
那青年诧异地看看她,向那少年屈身行礼道:“殿下走得好快。”
殿下,又是殿下!阿狸不敢造次,悄悄碰了下那个胖随从,道“喂,你们是什么人啊?”
那个随从道:“你这个女子真是大胆,在皇长孙殿下面前如果放肆。”
皇长孙,那他就是朱瞻基!他就是未来的宣宗皇帝!阿狸看着那少年,长得颇为英俊,算来他应该是朱高爔的侄儿,但看起来却年龄相若,她想起冬儿说的二人不象叔侄,倒似兄弟,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又想起阿绣曾言这个朱瞻基在回南京的路上,怎么又出现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