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苍羽给徐清瑶倒了杯茶,这时徐清瑶轻启朱唇,娓娓道来,秦苍羽仔细倾听。
几十年前,正值嘉靖年间,权臣严嵩当权。
彼时在山东青州府有个读书人叫做王兴邦,多年苦读诗书,三考得中听选,怎奈这王兴邦不通世故,不知用晋升之财贿赂严党,最后只除授了个浙江宁波府象山县管粮仓的一个仓使。
虽然官职不大,但是好歹也是朝廷任命,王兴邦也只能远赴宁波府赴任,这王兴邦父母双亡,当时只有妻子邢氏,膝下只有一女,名曰翘儿,年方十五,自幼聪颖,读书习字,又通音律,弹得一手好琵琶。
怎知到任刚过半载,粮仓莫名失火,烧了所储仓粮,象山县令追查无果,只能下令由粮仓管事按级赔偿,可这王兴邦刚在象山安家,此时身边已无任何财物,眼看期限已到,如赔偿不来,顷刻间就要下狱,无奈之下,王兴邦和邢氏慌作一团,抱头痛哭。
倒是这翘儿颇有主意,见父母只是哭泣,也是不忍,说道:“眼下事急,爹娘只顾哭泣,于事无益。爹爹一介书生,就此下狱,吉凶难料,一旦无幸,则翘儿与娘也定然受累,纵然爹爹无事,但如下在狱中,我母女二人也定然饿死家中。所幸爹爹官职低微,所赔不多,与其三个人同死,不如将女儿卖与人家,一来得些钱粮,还了官府,免得爹爹下狱,二来,如果还有多余,爹娘可用作盘缠回归故乡,纵使翘儿死在此处,也得瞑目了。”
王兴邦夫妻两人半生只有这一个爱女,从小也是教她读书认字,爱如至宝,真要卖掉,怎能舍得。只是赔限时日已至,县衙果真要将王兴邦下狱,没办法一家人到县衙哭告哀求,只求宽限几日,象山知县见其可怜,多给了五日为限。
王兴邦一家无奈,此刻只能央一个媒婆,替翘儿寻嫁,怎知所托非人,这媒婆告之王兴邦,虽有人家寻思纳妾,只是你们王家本是外来之人,又是戴罪之身,或能有个几十两卖身钱,只是这陪嫁可万万指望不来的。
王兴邦摇头道:“我这女儿,年方豆蔻,容貌俊俏,又读书识字,知书达理,我为钱粮,将她丢在异乡已是不忍,如今还要作小,这女人有几个不善妒忌的?倘若拈酸吃醋,争闹打骂,翘儿四顾无亲,如何受之?”因而并不答应。
那媒婆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嘴里说道:“罪囚之女,难不成还想嫁入皇家不成?”
眼看五日期限将至,钱粮依旧无果,王兴邦无计可施,只能又来找这媒婆,情愿做小,那媒婆寻了一家张姓大户,将王翘儿纳为小妾。
谁知这张大户为人吝啬,却喜欢混迹在勾阑瓦巷,偏偏还极为惧内,娶了舟山一个财主家的女儿钱氏为妻,这钱氏一张黑脸,厚唇露齿,纵然涂脂抹粉,也是乌青发紫,模样丑陋,声如破锣,在当地有个外号叫做鬼子母,平日在家,就对张大户非打即骂,拳打脚踢,家里纵然比她还老还丑的佣人,她也疑神疑鬼,总说和自己丈夫有那勾当。
张大户也是烦闷,不愿在家,一人搬到县城,这才打算纳个小妾相陪。
正好媒婆接了王翘儿的生意,引荐给他,张大户本来想着十来两完事,后见到王翘儿是个豆蔻年华,尚未出阁的绝色美人,便答应多出几两算作王兴邦回乡的盘缠,两家商定,择日来娶,那媒婆私下匿了十两陪嫁,也是自是欢喜,不日翘儿过了门,王兴邦自回家乡去了,自此再无音讯。
那张大户在县城给王翘儿租下一套院落,也算金屋藏娇。谁知张大户只是蒙着父祖家荫,平日里又结交一些狐朋狗友,娶了王翘儿不久被人栽赃陷害,县令也垂涎他的家业,胡乱地判令下狱,而后抄捡家产。张大户本来娇生惯养,哪能受得了这个,在狱中不久就死了。
那鬼子母本就是个泼妇,到了县城,听闻王翘儿一节,也不管丈夫尸骨未寒,直接带人冲到家里,将王翘儿一顿好揍,财物强抢一空,还闹到县衙,那县令判了个人死无论,作价百两,领尸下葬。
那鬼子母不依不饶,最后竟然将王翘儿开价百两,抵了官银,领了张大户的尸体这才罢休,王翘儿身不由己,最后竟然落了个官娼的下场。
奈何象山小县,而王翘儿生性也有些高傲脾气,对眼的还能说些话语,不对眼的,连话也不说,那老鸨极为厌烦,时常刁难,非打即骂,只因王翘儿容颜绝代,便托人将其影像递到金陵南京最大的官妓——秦淮别府,作价三百两白银,将王翘儿卖至金陵。
王翘儿到了金陵,因本身经史子集无所不知,诗歌辞赋无所不会,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又加上容华绝代,一指琵琶堪称一绝。秦淮别府奇货可居,花费千金在秦淮河畔筑了一楼,院中种满梅花,因梅花在金陵又名一枝春,因而此楼便题名翘儿春,楼筑起后,因多有雨燕筑巢之上,因而当地人又俗称此楼为燕子楼,尚未开楼,捧场花篮已然叫价千两,满城轰动。
开楼之日,旧京金陵万人空巷,无数王孙贵胄,风流才子,富商巨贾均蜂拥而至,想一睹王翘儿的风采,个个在楼下翘首期盼,当日王翘儿改艺名王翠翘,开楼琵琶《阳春白雪》,一夜名闻天下,琵琶仙子自此在江左无人不知,而燕子楼之名无人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