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听到黑羊子话里有话,故作镇定说道:“先生不言,本帅如何得知?”
黑羊子嘿嘿冷笑道:“这些年来,边关各处,均有不少富户被鞑靼女真抢掠,满门尽灭,财产俱被搜刮一空,试问那些富户均有招募乡勇护院,小股流寇,岂能进退自如,从未失手?莫说杀死流寇,就是一具流寇的尸体都没见过。而鞑靼女真各部均内乱不止,试问有那个汗王城主,动用大军,耗费大量军需粮草突入辽东,不开兵见仗,攻城略地,却只为劫掠这些富户家中金银,灭其亲族?而这些富家满门全灭之后,其所遗土地就被人收购,然后以舍银之法,卖给农户和屯兵,所谓舍银,就是买地之人,只需支付田地标价十之二三甚至更低,即可将土地买下,然后或以月或以季度为限,缴纳余银钱粮于卖地之人,支付买地余款和舍银利息。又试问天下哪个为商之人敢于在这兵荒马乱之地,能用百万银钱,购下这大片土地,舍银几十年与农户和屯兵?而天下能做到如此者,唯有大帅一人而已。”
李成梁倒吸了一口凉气,语气颇为紧张,说道:“你提这个,和本帅有何关系?”
黑羊子继续说道:“大帅,如果那些劫掠之匪,并非鞑靼女真兵马,而是大帅派人,冒名顶替,一切不都说得通吗?据我所知,关宁铁骑里面就有一只秘密军队,乃是大帅收降的蒙古女真勇士所建,唤作铁卫营,莫说外人,就是关宁铁骑里,也是少人知晓。如这些都是铁卫营所为,只需脱下军服,换上马装,就是货真价实的鞑靼女真劫匪,杀人越货,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另外既然有鞑靼女真犯境,大帅自然出兵有名,带领士卒,兵发其地,这时早已人去楼空,此时大帅再杀些鞑靼女真的普通牧民,甚至汉人百姓,充做首级,报功朝廷,这样既收复了‘失地’,又有首级报功,朝廷自然还要加官奖赏。如此算来:
其一,那些富户被抢资财,自然尽数尽入了大帅囊中;
其二,因为那些富户满门全灭,自然无人认领土地,朝廷有令,无主之地,由当地衙门重新安置农户耕种,价格远低于正常,但每次劫掠过后,那些事发当地的官员,朝堂上俱被参劾,罪名或里通外敌,或徇私渎职,张大人一纸公文,革职查办,当地事宜,自然均由大帅代为裁定,等事了之后再派官员前往任职。因此这些土地名正言顺也归为大帅所有,如大帅再安排一人,拿着劫掠的银钱,按大明律法低价购买这些失地,然后再舍银卖之,这舍银之法不仅收尽当地百姓屯兵之积蓄,更是将往后多年耕种所得收走十之七八,而这些就又入了大帅手中;
其三,大帅领兵剿匪,安定边关,保家护国,军功卓著,朝堂上自然百官称颂,圣上恩宠。民间更是万民敬仰,那些中下贫农,无饷屯兵,为了就此能有自己的土地,不惜东拼西凑,借贷舍银,自此债台高筑,买下所谓属于自己的土地,而自己能成为地主自然是拜大帅所赐,对大帅更是感恩戴德。而那些劫掠匪徒已被大帅剿灭干净,百姓自然对大帅感激涕零,殊不知就此成了大帅生钱的牛马;
其四,如我猜的不错,那白任义居于宁远,富甲一方,如今边关田地,十有七八均被其买下,而后舍银卖之,同时救济乡里,安顿难民,乐善好施,因此得了白大善人的名号,如我没有猜错,此人定是大帅心腹之人,对于大帅而言,经过白任义一转手,不过是钱从左手到了右手,就翻了若干倍,而且合理合法,没有一丝贪污受贿之佐证,没有一毫搜刮民膏之恶名。如此一来,大帅自然是为官清正廉洁,爱民如子,恪尽职守,鞠躬尽瘁。任那言官御史死也无法猜到大帅这一石四鸟,一举多得之计。大帅不用耗费一两一钱银子,既得富户家产,又有卖地银钱,再有舍银之多年月利,还能因功受赏,朝廷依靠,百姓称颂,真可谓名利全收,这岂不是无本万利的生意一般,不知大帅是也不是?”
李成梁听黑羊子长篇大论,越听越惊,当初自己与张居正谋划,定下这瞒天过海,李代桃僵之计,竟然被这黑羊子一五一十讲得清清楚楚。脸色从最开始的正常逐渐变白,转而变红,到最后变得铁青,心中大骇,寻思道:“此人到底何许人也?既对辽王了如指掌,又对本帅所为如数家珍。他究竟有何目的?此人心机极深,料事如神。此刻敢当我面挑明此事,看来其目的绝非是以此要挟于我,诈取银钱那么简单。我且看他到底有何目的,再做打算,不过此人如此清楚本帅的底细,一旦泄露出去,我在辽东多年心血就要毁之一旦,眼下先假意安抚,一旦获知辽王藏宝之地,此人断然不能留下。”
李成梁虽然心中起了杀机,但是表面上却是诚惶诚恐,上前说道:“先生真真是误会本帅了,不知是哪些心胸狭隘之辈,无中生有,恶意中伤本帅,恰巧传入先生耳中,先生可千万莫要相信啊。”
黑羊子见李成梁尚要隐瞒,便说道:“大帅此话当真?看来是我误会大帅了,那既然如此,大帅自然难有可用之人前去抢夺辽王财宝,就当我白来一趟,那藏宝之地我就另找他人去了,大帅告辞。”说着就要转身出门。
李成梁赶紧喊住黑羊子,说道:“先生且慢,那些冒充鞑靼女真劫掠之事,本帅真的并不曾为,但是铁卫营确是有之,为了国家社稷,还望先生不吝赐教,日后功成,本帅定会奏明天子和太岳大人先生的功劳,定有后报。无论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只要先生有求,必定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