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外屋门帘一响,进来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约莫十来岁光景,一身青色冬袄,进门就扑通跪倒:“喊道,额娘,孩儿给您请安了。”
喜塔腊这才展露笑容道:“赤哥儿,快起身,吃饱了吗?”
“回额娘,孩儿已经吃饱了,弟弟已经睡下了么?”
“已经睡了,你怎么还不去睡啊?”
“孩儿想额娘了。”说着赤哥儿贴在母亲身上,搂着母亲的脖子,轻轻的晃着。
喜塔腊轻轻放下怀中的婴儿,然后抱着赤哥儿,笑道:“乖孩儿,弟弟还小,你都长大了,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你要帮额娘照顾弟弟妹妹了,怎么还能这么缠着额娘呢?”
赤哥儿放开母亲的脖子,双手横握,似乎手里端着马刀长枪似得,道:“孩儿知道,孩儿将来会是巴图鲁,跟随阿玛血战沙场,于百万军中斩敌上将人头。”
喜塔腊轻轻拉过赤哥儿,在脸蛋上亲亲,轻声说:“额娘知道你是大丈夫,大英雄,好了,快去睡吧,不然等你阿玛回来,额娘会告你阿玛你总是调皮不服管。”
赤哥儿赶紧说:“额娘,孩儿不敢,这就告退,额娘也早点休息。”说着跑着出了主房,只听喜塔腊后面喊着:“慢点,小心摔着。”
看着赤哥儿走了,喜塔腊轻轻抱起床上的婴儿,忍不住眼圈一红,轻轻说道:“孩儿们,额娘知道你们长大都要上战场,这是你们的命,也是额娘的命啊,可是额娘从心底里一点都不想让你们当英雄,当巴图鲁,额娘只想你们能像那普通的庄家人一般,种几亩地,娶妻生子,哪怕辛劳,哪怕贫贱,最后能有个人在命在也就知足了,哪似这今日富贵人不在,明日封侯命已非。唉,我是怎么了,老爷带兵征战,我却有如此不吉利的想法,菩萨恕罪,菩萨保佑啊。”说着轻轻抚着床上婴儿的头,满眼温柔无限。
“奶奶。”
只听门外声响,喜塔腊说道:“胡嬷嬷啊,何事?进来吧。”
胡嬷嬷走进门来,先万福施礼,然后笑着说道:“已经尊奶奶的意思,赏了老许头高粱烧和鸡蛋了。”
“这几日天寒的很,听说他的窝棚被雪压塌了半边,明日你叫上阿福,带几个人,帮他收拾收拾吧。
胡嬷嬷听闻说道:“奶奶真是菩萨转世啊,这老许头哪里修来的福气,竟然能遇上老爷奶奶这样的善人。”
喜塔腊说道:“这老许头许是和大阿哥有缘,不知道怎地,大阿哥竟会背着我偷酒坊里酒糟给他,这老许头年老无依,孩子有这样的善心,当额娘的也要帮衬几分才是。”
胡嬷嬷:“还是奶奶心细,当初以为大阿哥偷酒喝呢,要不是奶奶不让声张,细细跟定大阿哥,才知道这其中还有如此缘故。”
“你哪里知道,这老许头是南方中原人士,几年前头上来了这里,老实本分,受人欺负也不反抗,也没什么谋生手段,混在街上行乞,老爷看他可怜见的,正好那年打更的老何病死了,便给他谋了个打更的差事。也不知是何缘故,竟然和大阿哥有缘。”
胡嬷嬷答道:“是,这还是奶奶心善,要遇到别人家,早抓回府里刑罚上上,严刑逼供,然后胡乱安个江洋大盗领赏去了。”
喜塔腊笑道:“人活着做些善事终究不会错的,好人自有好报。时候不早了,胡嬷嬷你也早些下去歇着去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胡嬷嬷笑着说:“是,奶奶也早些歇着吧,老爷不在府里,奶奶也莫要过于劳累了身子,老奴下去了。”然后转身出来,轻轻带上房门,自回西房休息去了。
喜塔腊此时也觉得困乏,便吹熄了灯,和衣卧在炕上,因担心孩子闹夜,因此并未睡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突然听到前府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寂静的冰封世界,喜塔腊一惊坐起身来,这时只听有人急促的拍打房门,同时小厮阿福惊慌大喊:“主母,大祸啊,外面,外面杀人了,快跑啊……”
喜塔腊赶紧抱起旁边的孩子,随后摘下墙上挂的龙泉剑,握在手中,冲到门边,打开门,只见阿福满脸惊恐,喊着:“主母,祸事了,祸事了。黑衣人……冲进来了,杀……杀……杀,见人就,跑……快跑吧,主母。
喜塔腊一声大喝:“阿福,切莫慌张。高升呢?”
阿福被喝后,稍微镇静了些:“主母,没……没看到,快跑,主母,来了群黑衣人,不知多少,进来见人就砍,眼看冲到后府……啊……”话音未落,阿福的身子已然软到,原来不知何处飞来一把长剑,正钉在阿福后心,兀自不停的摇晃。
喜塔腊抬眼观望,只见假山上跃下几个黑衣人,均是夜行人打扮,黑纱包裹头脸,只留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手中提着三尺长剑,一跃一纵间已然到了眼前,并不答话,分心便刺。
喜塔腊用手中龙泉剑向外格挡,弹开一个黑衣人的长剑,待要退回屋子,只见两个黑衣人从左右两柄长剑刺来,喜塔腊只好双脚用力,跳到院中,此时几把长剑围成圆形指向喜塔腊,将其围在当中。
喜塔腊高声喝道:“何方贼寇,如此大胆,竟然以身试法,夜闯建州卫府,杀人越货,竟不知何为王法了吗?”几人并不答话,左右交换一下眼神,便要挺身围攻。
这时东面走廊下突然飞出一支木箭,转瞬又是几只箭,分别射向几个黑衣人。
几个黑衣人猝不及防,纷纷中箭,但是木箭威力极小,虽然射中,但只是扎了个小口子,并无大碍。
而此时只见东门口杀出三个府卫,手握钢刀,当前的正是府中刀枪教头高升,三人中间围着赤哥儿,赤哥儿手里拿着把木弓,刚才那几箭正是赤哥儿所发。
赤哥儿一看娘亲怀里抱着弟弟,手握龙泉剑,站在当中,便一跃过来,手中张弓,喊道:“额娘,孩儿来了。”
喜塔腊一看儿子无碍,高升等几个府里的硬手到来,略微松了口气。
高升已然和几个黑衣人交上了手,高升边打边喊:“主母带阿哥快走,奴才抵挡这里。”
赤哥儿张弓护在母亲身前,高喊:“高师父,我不走,我要杀死这些恶贼,为大黄他们报仇。”还未说完,两个府卫已然被一剑刺中前心,一剑刺中后脑,依次倒了下去,余下几人便将高升围在当中。
喜塔腊眼看高升拦住黑衣人,顾不得别的,用手一领赤哥儿的腰际,飞身上了后院的围墙,待要往下跳时,就觉得一股凌厉的掌风袭来,喜塔腊站立不稳,被一掌刚好击中左臂,身子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右手还拉着赤哥儿,双双坠入院中。
只听这时围墙上一声阴惨惨的笑声:“嘻哈哈……”,一个人从墙头飘落院中,戴一顶三尺白色四棱帽,浑身上下一身白袍,正中一排朱红色的大盘扣直到腑下,月色之下,一张没有血色的长脸,正自凄冷冷的笑着,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好似那地府的白无常,站立在眼前。
众人尚未看清,此人一道白线飘忽而至,一掌冲着高升面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