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学者,所识日积,所见日广;学,所以益才也。为学,乃求知外物之欲,其所谓诸如政教、礼乐、律法、阴阳、辩知等。此所谓俗学,拥世俗万民之所知。学,上至天文常理,下至蓄养田耕,所学者多,所知者甚,为人日益。”
“为道者,道之所生,其自然也,故曰道法自然。何谓自然?古今各有所言,不便赘叙。诸人所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者,盖人之本取法于道,生于自然。人,取脏器于身,立情欲于心,所欲者繁多则立为人心。凡求道者,外不可修欲情,内不可生贪杂,所损者多,则求道之路远矣。”
“求道之至,则曰无为。古人言,人心本虚,私欲窒之,则难复其初,渐去之,又去之,以至于无为,则仍虚矣。窃以为,所谓无为者,不过婴儿之心也。”
“凡治国者,无不求万民富裕、国家昌隆。天下乃自然所生,帝王所行不过顺从而已。若以自我所行约束天下,所行必反。治国以无事,则天下自然昌平;治国以有事,政令繁杂,举措麻烦,此败因也。”
一道幽蓝色的光芒环绕着刘夷希,如同一道道冰晶,但后者并未察觉;整个房间之中,似乎只有站在最前面的卢玄稍微皱了皱眉头,默念一声:“果然是她”,便没了动作。
而其他看着张瑜的人,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刘夷希不知花了多少时间论述此事,听得下面许多学生一阵懵,十九个学生里面,只有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学生学生听了进去。
卢玄静静地听完刘夷希的回答,一时默然。未几,他突然开口道:“若让你为自己评价,这番作答可有何不当之处?”
刘夷希闻言,略加思衬,随即恭谨说道:“所谓道,若有所谓正误之分,则不称为道!道学之博,或因其多面性。学生拙见,或有正确之解,或有错误之识,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道无正误之分,学生不敢妄断。”
这番作答,算不上精妙,但也不乏高明之处。规避了自己无法给自己评判的情况,留下一个道无正误性的措辞,让卢玄也不太好否认自己的观点。
“甚善!甚善!”卢玄听此解答,不免喜形于色,这句话的思想简直和他不谋而合。
他欣慰的点了点头,看刘夷希的眼神也变了许多,说道:“诚如古人所言,全书皆已解释透彻,让尔等所思,非文章答案,而是藏于言语之中的思想。若是单单让尔等知道此句何意,与抄二十遍一样,甚无意义!”
“天下习道者多矣,若只习文章意思,不过修得一篇文章浅薄意思罢了,无趣无趣!十人,有十人之所见,万人,有万人之所见,此所谓学习也!无论道儒佛法,皆此理也。”
“思想之见地无正误之分,方才是张瑜所言之理,尔等切记!”
虽然卢玄已经这么说了,但是下面的十几号人依然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也许是卢玄所说太过饶舌难以理解,也许是这些人根本就没听;总而言之,这些人压根就没听懂……
“照先生所言,张瑜前面长篇大论,全当放屁,唯有最后一句,方是真理?”
闻这声音,卢玄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何况言语中的挑衅意味极大,他面色如何能好看?
见声音来源,果是董胤。只见他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衣衫,站起身来朝面色难看的卢玄行了一礼,又朝刘夷希微微弯了弯身,虽然眼神灼热,但行为却不失礼数。
他紧接着便说道:“先生,学生有事希望向张瑜请教。”
卢玄不做声音,只是将手缩在了袖子之中,点头点头。
即便他再怎么不愿,也只能当做是学生之间的切磋。
见卢玄同意,董胤嘴角似是邪魅的笑了笑,朝着这个只有八岁的小孩子说道:“向闻有志不在年高,认识许久,不知阁下有此般高见。不过今日在下有一事不解,望阁下指教。”
刘夷希不知道此人是何人,虽然之前那灼热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但他若是哪个高官之子,自己可不敢怠慢。
刘夷希连忙回礼道:“不敢。”
董胤直勾勾地盯着刘夷希,眼中似有奇怪的神色窜出,看得刘夷希汗毛倒生。只听他沉声道:“如君所言,吾等共修道学,所求不过婴儿之心。如若如此,众生求活,岂不谬哉?在下以为,人生于天地之间,自然而为;所求所欲,所思所念,自然而已。”
“人生于世,若重归婴儿之心,岂不反矣?岁长而年高,脱婴儿而得成熟,此乃人生。如君所言,不若我等自诞生以来,便待在家中,四体不展,五谷不沾,永保婴儿之心吧!”
董胤的思维,乃是常人心中所思,生于天地,不长反幼,岂不本末倒置?因此许多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纷纷附和道:“董兄所言甚是啊!”
刘夷希知此人是嘲讽,也不知这个年长自己八九岁的人为何要跟自己一般见识。但他依旧不紧不慢,脸上微微一笑,朝董胤抱拳说道:“董兄此言差矣,古书云:‘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婴儿者,血气娴静,嗜欲单纯,专聚精气也!人之一生,为俗气所染,所求者甚也。而婴儿者,无欲无求,其心净也;而尽人一世,此境难达也!在下所言,不过为求道之境界、意念;若只知婴儿本外之意,岂不愚哉?”
其实另有一种说法,便是人出生之时,是最接近于自然的状态;随着人年岁的增长,便是渐渐逃离不了天地五行的约束。
保持婴儿之心,因此也被人认为是自然的体现。
董胤听完刘夷希的反驳,瞳孔都憋大了;刘夷希这是在反嘲讽他,作为年长之人,还不敢随便发怒。正待他欲说话之时,卢玄竟然突然说话道:“此言甚是合理,虽有些许不通之处,然八岁幼子有此解悟,终属不易。董胤,可还有何不解之处?”
“啐!”
董胤又暗暗啐了口唾沫,不过随即又是笑脸相迎,俨然一副笑脸虎模样。他向刘夷希更恭敬地行了个礼,说道:“阁下不过八岁光景,竟有次领悟,在下佩服,佩服。”
“岂敢,岂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