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夏侯云歌微微欠身,“多谢你几次相助。若来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这个人情我一定还你。”
她不是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王妃客气了,我并未做什么。”谢文远浅浅勾唇一笑,如松如竹,浑身透着清冽干净的气息。
面对这样一个表现淡定无懈可击的人,夏侯云歌一时间也没办法敲开他的口。走到桌前,端起一碗粥便喝了几口,见了包子晶莹剔透肉馅硕大,顿觉胃腑空空如也,便夹起一个包子,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已经冷了。”他平静的声音,似有不忍的关切。
“不妨事。”
谢文远站在一旁,见夏侯云歌吃的香,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随后便湮没在他平静略显古板的神色下。
夏侯云歌对对面的位子示意一下,有些抱歉道,“你也坐下一起吃吧。总不能让你个主人,空着肚子站在一旁。”
谢文远依旧恭谨道,“下官不敢逾距。”
“我说了我不再是什么王妃了。你帮我这个人情我收了,不管你是轩辕长倾的人,还是出于什么原因帮我,我对你的印象还不错,可以做个朋友。”夏侯云歌也不知为何会对谢文远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虽然不熟,也不了解,却不像对旁人那般心存芥蒂,浑身警惕。
总有一种轻易便能信任的感觉,莫名笃定,谢文远不是那种阴奉阳伪两面三刀之人,既然帮了自己,就不会背后里泄露她的行踪。
这种信任,她自己都觉得吃惊。
许是因为他们本就不熟,完全是陌生人,而唯独只有他在御书房帮自己辩护,又帮自己瞒过沈承安,才会有这种类似亲切的信任吧。
“王妃客气了。”
谢文远的一本正经,让夏侯云歌很是无奈。
“我叫夏侯云歌,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但绝不许再叫我王妃。”只要一提“王妃”那个字眼,她就发自肺腑的厌恶。
谢文远见推脱不过,有些不好意思了,生硬的呼唤了一声,“夏侯姑娘。”
夏侯云歌虽听着有点别扭,点点头,“还不错。”
用过早饭,夏侯云歌饱足地擦擦嘴,已经好多天没吃的这么安心了。对谢文远的感激,又多了一分。
“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说着,夏侯云歌起身便往外走。
谢文远摊开手,拦住夏侯云歌,“沈将军已经搜查过这里,相对会比较安全,夏侯姑娘若不嫌弃,就暂时留下吧!”
“你不怕我连累你?”夏侯云歌吃惊望着谢文远。
“我并未做什么,谈何连累。”他浅然一笑,迎着阳光,容颜格外清俊好看。
夏侯云歌和悦展颜一笑,眼底光彩潋滟,镀着晨光的容色美丽得如诗如画。谢文远看得有些痴,匆忙低下头,脸颊微现红晕。
夏侯云歌见他像个大男孩的羞赧样子,竟不禁扑哧笑出了声。随后自己亦是一惊,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心情过了?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这种感觉都觉得陌生又遥远了。
白日里还藏在谢文远的书房内,他一直处理公文,依旧是专注神情,毫无分点懈怠。
夏侯云歌闲来无事,便在书架上找了几本书,全是一些治国方面的书籍,草草看了几眼,那些繁琐的古字,认的实在吃力,便毫无兴趣的放了回去。
“你每日都只做这些?”夏侯云歌挑眉,好奇问了一声。
谢文远没有抬头,好像不敢再多看夏侯云歌一眼,只是点点头,继续挥笔在文件上书写。
“如果一个人只是工作,没有闲暇时间,那么他的生活会很枯燥无味。”说来好笑,她也知道枯燥无味了。她本身就是个枯燥不懂什么浪漫情调,享受生活的人。
谢文远终于从繁多的公文中抬头,看向夏侯云歌的目光似有飘远,“我小时候曾认识一个美丽的女子,她对我说,身为男儿,如果不能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事业便枉为男儿。做人要为着自己的目标一路勇往直前,不可有一分一毫的松懈。”
“不会累吗?”她问。
“有目标,便不会累。”他轻笑一下,便继续低头处理公文。
夏侯云歌望着谢文远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模糊,恍惚好像看到了轩辕长倾埋首于公文中的专注样子……确实不可否认,这一点他们之间很相像。
夏侯云歌猛然一个激灵回神,暗自懊恼,怎么会想起那个冷血绝情的男人。
“那么你的目标是什么?”夏侯云歌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谢文远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头再度看向夏侯云歌,晶亮的眸子似有暗淡,声音莫名地低沉几分,“我的目标……”
他没有再说下去。
“不方便说?”她微蹙眉。
谢文远摇摇头,“我的目标已经不在了。”
“你这般执着追求你的目标,如今没了目标你还奋斗什么?”夏侯云歌的目光空茫地望着窗外,这话是在问谢文远也是在问她自己。“人一旦没了目标,就会容易迷茫,失了方向。”
原先,她的目标是为了再同南枫团聚,渐渐的,这个目标变得不再那么强烈,如今她的目标是为了腹中孩子。如果……一切都不复存在了,那么她将何去何从?
谢文远只给了夏侯云歌简单明了的两个字。
“守护。”
守护……
夏侯云歌的手轻轻抚摸在肚子上,守护……
“追求不易,守护更难,但愿你能成功。”夏侯云歌微乎其微的叹了口气。
“会的,我相信,”谢文远顺着夏侯云歌的目光,也看向窗外,初冬的阳光很干净,就是风有些冷。
晚上时分,夏侯云歌依旧睡在谢文远书房的床上。
她松开了绷带,肚子终于可以舒服的释放,小宝宝在肚子里好像很高兴,骨溜溜直转。她高兴得,唇角不受控制的上扬,似有一股暖流填满心田,似要满溢出来。
还有什么比母亲拥有孩子,更幸福的事。那美妙的胎动,便是无上的欢喜……
谢文远从不会多问夏侯云歌一句话,也从不会对夏侯云歌说外面的情况。
就这样安静的,在谢文远的书房待了两日,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
每次看到谢文远安静处理公文的样子,夏侯云歌便安静躲在床头后面。这样躲藏的日子,虽然不舒心,却是难得的安宁。心里甚至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一直可以这样下去,也未必不好。
至少,很平静。
谢文远说过,“如果你不嫌弃,可以一直住在这里,没人会想到你在这里。”
夏侯云歌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微微一笑。
谢文远总是能给她一份莫名的心安,毫无压力的轻松。她确实很喜欢这种感觉,真的好像寻到了一个安全的避风港般。
确实,轩辕长倾一定想不到,她会藏身在他信任的官署家里。
这里,确实会很安全。
可是……
即便自己也贪恋这一份轻松的安定,她还是必须离开。
在她的孩子,没有羁绊住她的行动时,必须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长久下去,而不是寻一个角落,每日不安的躲躲藏藏苟延残喘。
她更不能去连累谢文远,这是自从来了古代,除了小桃,唯一对自己毫无利用真心的一个人。
就趁谢文远晚饭后出门,书房的门没有锁,夏侯云歌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不告而别了。
她本想写下几个字的,又恐被人抓住把柄,给谢文远招致麻烦,与其那样,不如就像来时的无声无息,也走的无声无息更干净。
从谢文远府邸的后墙翻身出去,站在黑暗无人的小巷子中,清风拂面,空茫的毫无目的的站在原地,一时间前路漆黑漫漫不知将去哪里。
偌大的天下,似乎已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这种低落的感觉,萦绕在她的全身,不由轻叹口气。
随后,她便振奋精神,整理一下腹部的绷带,让自己精力充沛起来。
她决不能认输,她相信自己,一定会逃出升天,为自己和孩子寻一个安稳之地。
她答应过小桃,不会将小桃独自丢下。
心里盘算着,应该去菩提观找小桃,总要给小桃一个信,让小桃先逃出皇城去。以现在的情况,她想逃出皇城,只怕没那么简单轻易,只能暂时藏身皇城待风声松懈,再另做打算。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夏侯云歌一路只能沿着七拐八绕的巷子,小心前行。
街上还有很多官兵,正是到处搜查,显然情势还很混乱。
心底莫名的又闪过一个念头,也不知那日,轩辕长倾和百里非尘,到底谁输谁赢。轩辕长倾应该不会有事,否则不会一点风声听不到。
从谢文远每日按时上朝,按时下朝,足见朝中还很稳定。
在深黑的巷子里走着走着,总觉得身后似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
夏侯云歌猛然回头,漆黑的长巷,只有月光淡淡散落在大地上,高墙投下黑暗的影子,漆黑中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许是多日紧张出现幻觉了吧!
正要回过头,继续向前走时,忽觉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
夏侯云歌猛然回头,惊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