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夏侯云歌心头蓦然一疼。
她忽然好想问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可紧涩的喉口硬是发不出丝毫声音。
她站在那里,许久,望着他。
他始终没有抬起头,就像一头受伤的猛兽,蜷缩在黑暗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颤。
夏侯云歌蹲下来,缓缓向他伸出手,想要握住他那苍白的手指,最后僵在半空……
她白皙手腕上,那对漆黑如墨的鸳鸯镯,刺目鲜明。她猛然幡醒,急忙收回手,掩入袖中,恢复以往的冷漠神情。
轩辕长倾猛然抬头,脸色惨白如纸,一双眸子干涩赤红,失了以往飞扬神采,黯淡无华空黑如洞。紧抿的薄唇,苍白干裂,渗出鲜红的血痕,脸色愈加雪白慎人。
不过三日的功夫,他消瘦的脸庞愈加棱角分明,好像被掏空了鲜活的气息,只剩一副干硬躯壳,如瑟瑟秋风中摇曳的枯枝。
夏侯云歌心口猝然一绷,声音有些生硬地问他。“你……怎么了?”
轩辕长倾一动不动,一对赤目似看着她,又似木然空洞毫无思想。
夏侯云歌鬼使神差抬起手,轻轻拂过他脸颊上的凌乱发丝,指尖不经意扫过他深陷的眼窝,那浓黑长睫……
她心中悠然一乱,似掀起层层涟漪。急忙收回手,却被轩辕长倾猛然拽住。他就像溺水时终于抓住一根浮木,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你好大的胆子。”
耳边传来他低沉嘶哑的声音,似裂帛之音,使人心颤。
夏侯云歌浑身一滞,她清楚感觉到轩辕长倾的身体正在不住颤抖,似虚弱到极致的抖动,也似在隐忍强大痛苦过后,空虚的无力。
站在顶峰傲视天下的摄政王,竟也有这般凄惶无助的时刻。
“你进来做什么?找死吗?”即便他已虚弱得声音发抖,还是强力保持不容置喙的威严霸气。
“看你死了没有。”夏侯云歌鲜少轻柔的声音,说出这样怨毒的话语,少了刻骨嗔恨与仇怒,倒像情人间的玩笑。
轩辕长倾闷笑两声,声音苍凉让人心酸,“我命太硬,又让王妃失望了。”
夏侯云歌喉口一哽,丝丝轻痛蔓延开来。第一次没有挣扎反抗,僵硬的手,似受了魔力蛊惑,轻轻的小心翼翼环住他的脊背。
轩辕长倾的身子隐隐一抖,抱着她瘦弱身子的力度,猛然加重。深深嵌入他的胸膛,似要融入他的骨血般。
“你……到底怎么了?”她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清楚。
她极少这般关心谁的,却是对一个恨之入骨的人,有了这样的心思。
是她脑子错乱了吗?
“你亲自给我下的毒,还问我怎么了。”明明该咬牙切齿说出口,声音却那么无力绵软。似怅然一声长叹,疲惫的倦意袭击他清晰的意识。
他终是太累了,好想在她的怀里好好睡一觉。
夏侯云歌心口一紧,他毒发了!
这三天关在书房里,便是因为他毒发了?
想到在榆林镇那个雷雨夜晚,他如一头嗜血的猛兽,如来自地狱的催命使,让人惊悚恐怖。他身上那如被火烧沸腾的热度,虽没能亲身感受那毒的可怕,却可从轩辕长倾痛苦狰狞的面容,便能知道,那毒到底有多么痛入骨血,如身在炼狱般受尽折磨。
这三天,他独自忍受摧心蚀骨的痛苦,该是多么难熬。
轩辕长倾深深喘息,似喘息困难的窒息,当嗅到她身上独有的,若有似无的淡淡自然体香,纷乱狂躁的心神,奇迹般宁静下来。
说来奇怪,明明不想被人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样子,却又在心底深处希望有一个人可以闯进来,可以救他,哪怕不能救他,不是一个人独自忍受那火焰焚体欲成灰的痛苦,也是好的。
没想到,闯进来的人,会是她!
那个他最不想见到,却又总是不经意想到的厌恶又憎恨的女人。
他的毒,本一年发作一次。不知为何,今年频频发作,短短两月已发作三次。虽不像先前那般彻底迷失意识,如此频繁发作确实不是好兆头。
他不忍心再拖累柳依依,而夏侯云歌又身体虚弱。总不能一生都靠至阴之血压制魂噬,折磨一生不得安宁。他开始试着用自己的意识去控制魂噬。他已悄悄忍受过一次魂噬毒发,那次只短短一夜就熬过去了。这一次竟然用了三日,才压制下去。
他心头似有又痛又酸的滋味流淌而过,不知为何眼角晕湿,声音亦有一分哽咽。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
夏侯云歌难得没有反唇相讥,安静地被他抱着。
轩辕长倾的手忽然松动了几分,已虚弱得抱不住她,疲惫地压在她瘦弱的身体上。
他的手臂滑了下来,倒在她的怀中。
夏侯云歌险些被他压倒,扶住他躺在她的膝上。如墨般长发散开满地,如妖冶漫动的海草。
他皱起的袖子,露出一截他的手臂。那鲜红外翻的伤口,是两排清晰牙印,伤口深刻入骨,狰狞另人不敢多看一眼。
夏侯云歌赶紧盖住他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眼角竟然酸涩一热。
难道他是用吸食自己的血,才压制住体内火热灼心的毒?
轩辕长倾闭着那双黑眸,疲倦喃喃,似已分不清楚在对谁说。
“就睡一会……”
“好,睡吧。”夏侯云歌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