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好些天的费俭仁费老板终于带着他的顾问们重出江湖了。不论是转运使司的“恶意查封”还是知府衙门与犯上作乱的工人们的“无耻勾结”都让这位昔日威风凛凛的大佬倍感心痛。
而此刻,他来到转运使司衙门,将要签下的文书更是令他沉痛不已。
天价的罚款,巨额的滞纳金,只为了免于刑事追诉。转运使司很无耻的开出了令人震惊的一亿贯(官银一百万两)和解罚金——这还不包括需要追缴的税款本身。
虽然费家财大气粗,但这一刀狠狠地砍下来,费氏家族也要元气大伤。
而就在昨天,江东布政使司缉捕厅传来消息,常半城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在江宁登船准备从松江潜逃海外的时候被当场查获,现在正在押解回寿州的路上。
这可真是满盘皆输啊。费俭仁杵着手杖,看着转运使司衙门后院里吐蕊的新芽嫩花,心情却晦暗得好似深秋一般。
“眼下东翁也只能接受了,以图日后再东山再起。”他的谋主到现在还不离不弃,比朱明是要强得多。但这样的话说多了,却只能叫费俭仁更加心情郁闷。
而这还只是开始,在这边签了一个极不平等的协议之后,下午他还要去寿州知府衙门那里去签一个更不平等协议。
根据这一份三方协议,在未来的十五年里,费俭仁依然拥有寿州钢铁厂等企业的所有权,但是却失去了管理的权力。
他只享有作为股东的分红、领取股息的权利。对于钢铁厂的运营和发展,交由一个被称作“寿州公益资产管理局”的组织来负责。这个资产管理局由寿州知府衙门牵头,管理层和工人代表各出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一由本地贤达推选。资产管理局由两个作用,一个是协调劳资双方的矛盾和纠纷;另一个就是从它所管理的企业中抽取一定的盈利分配给失地农民和工伤工人、工亡家属等以维系社会的稳定。
这个创制是辽国的那一对墨家主义狂热信徒的发明,他们认为通过设立这个机构可以让工厂和劳动者的利益取得一致,企业的所有者不会拿走全部的利润——用程祁的话来说那叫剩余价值————利润有一部分被留下来改善公认的劳动环境,还有一部分用来补偿给那些失去了土地的农民。
这个法令刚一公布,就受到了工人和农民的极大拥戴。他们借着春光兴高采烈的把工厂装扮了起来——虽然他们还不是法律上工厂的主人,但是以后企业的利润有他们可以分成的部分,这就已经让他们相当高兴。不少工人纷纷表示,从今以后工厂就是他们的家了,要把工作更加努力的做好——而且,一旦发生工伤之后,可以从管理局获得抚恤与救济,这也让工人们感到未来似乎更加有保障,一切都稳定了下来。
唯一的障碍,就是费老爷了,尽管根据这个法令,他和他的家族日后都可以通过稳定的信托方式获得源源不断的财富,过上远超寻常的奢侈生活,但是他仍然通过自己的秘书愤怒的表达了不满,并且已经动身赶往两淮路四级会议所在的徐州,发誓要把这条法令推翻。
尽管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但是工人们已经高高兴兴地唱起歌,背着劳动工具去上工了。他们每人出了十文钱,凑了三百贯钱给李熙,请他作为自己的讼师去徐州为自己打官司。
而程祁也准备先回汴梁了,这里的夜校也物色了新的老师接手——马詹和袁雪他们会继续留在这里,试验他们的墨家大同主义理想,自强会的组织逐日壮大,每天都有新的会员参加——就连知府宇星、推事官艾帆也都成了会员。
看着门口的“统一行动委员会”的招牌被“工农联盟团结大会”所取代,程祁一边感慨着马詹老兄真是个起名字的好手,一边与黄阳勾肩搭背:“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猜的中开头,却猜不中结尾。”黄阳与郭山拎起了行李:“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有的时候,真的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程祁看着院子里的工人们的孩子跑来跑去:“没想到我们居然还真的做成事情了。”
他不经意的望去,却正好看到了一个小姑娘在带着些弟弟妹妹们做游戏,忽然想到他们那有些尴尬的初次见面:“最让我开心的还是,有一些人,因为我们的努力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过上了更好的生活。每每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前面的路就算是荆棘遍布、悬崖峭壁,我们也会一直走下去的。”
三怪客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了寿州,一个充满传奇的地方。
蒸汽机车轰隆作响,在祖国辽阔的原野上奔驰着,将静谧的乡村卷入近代化的轨道,让都会和城镇之间的距离变得无足轻重,从此天南海北不再成为障碍,寰宇从此一家,四海皆是中华。
当三怪客拎着大包小包从汴京车站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站前广场上好像搭起了戏台,阔别繁华多日的三怪客岂能错过这个凑热闹的好机会,拎着行李就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