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祁他们利用了接下来的五六天时间,把整个洛阳城的中下层跑了一遍。他们不仅走访了重工业的铸造厂和机械厂,还有轻工业的纺织工厂和制衣工厂,城里赶马车的马车行还有拉黄包车的车夫会,从火车站上卸货物的体力工人们到沿街叫卖报纸的报童,几乎整个社会的中下层都让他们接触了一遍。
在返回汴京的火车上,程祁提笔写下了几个字《洛阳工人阶级的状况》,他准备把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整理出来,形成一部调查报告。
工人,虽然名为人,但是对于企业主来说,不过是一种无毛双足行走的机器,一种廉价的消耗品。且不说工人的所得与他们的产出之间的巨大差价——剩余价值到哪里去了,单看这恶劣的工作环境,约等于零的福利,还有根本就不存在的工伤保险,程祁虽然并不太赞同墨家主义的许多具体主张,但是却并不能对大宋境内也同样存在的上千万的工人的境遇熟视无睹。
“把工人们视为用尽了就可以丢弃的消耗品,这种想法是完全错误的,也是极不人道的。”他在报告中写道:“孟子曾云,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朝廷如何对待百姓,百姓也会如何对待朝廷。”
他不知道为何想起了另一个时空的西元1644年,也就是孔历2215年。在那个时代,有身居高位者面对垂死挣扎的农民质问道:“为何不做安安饿殍,却要效仿奋臂螳螂。”这样泯灭良心的质问,最后只能得到历史的嘲弄。他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歌舞升平的新时代,却不想再见到那天翻地覆的一幕。
如果说在那个时空,垂死挣扎的农民给了腐朽的封建王朝致命的一击,那么程祁也同样恐惧,在这个时空,无数组织起来的工人会不会打破这个君主立宪的工业帝国的迷梦。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样的事情最好发生在另一个国家,非要做出选择的话,他希望是——辽国。
抵达东京之后,还来不及多歇息一刻。他就被彭友直的小姨子和幺妹拽到了一家酒楼上。
“哎呀我的小老弟。”彭友直已经与一位中年人对饮了许久:“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盼回来了……你可真是会出其不意啊。这回在洛阳出了不少风头吧。”
程祁赶紧告罪,表示自己一定会把这些日子塌下来的更新给补上,不料彭友直却大手一挥:“小说者,游戏耳。小老弟年纪轻轻却在学术上有不凡的见解,将来必非池中之物——来,来来,我为你引荐一下,这位是福建洪亨九先生,四级议会的民意代表。你快见过他。”
程祁一揖到底,口称:“亨九先生……”忽然,他猛然惊醒:这位——莫不就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大汉奸,据说给皇太极带了绿帽子的那位明朝督师,清朝贰臣传第一的洪承畴洪大汉奸!
这辈子看上去是没福气为民族团结作出卓越贡献了的洪承畴笑眯眯地道:“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啊。今年才十八……也正是闯荡事业的年纪。好,好,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