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儒家的传统,一个是法家的后裔。程祁在两者之间决定走第三条道路,而回复给这位洛阳教授的信,就是一个最好不过的契机。
他铺开信纸,先客气了两句套话,然后便转入到正题之中:
法律到底是什么,这是一个最根本的问题。自然学派认为存在一个天理,法理是对天理的“分有”,法律应当是契合天理的——这回答了法律应当是什么;而强制法学派指出法律是以国家强制力作为保证的规范总和——这回答了法律实际上是什么。
在应当是什么与实际是什么之间,如何寻求一种平衡?很明显,在生活中,法律并不截然的分成两部分,也并不是单纯的只是上述两者中的一个。而是既有应然的部分也有实然的部分。
实际上,法律既不是几个学者的冥想结果,也不是一群议员老爷们凭空创造的橡皮。法律是既有的社会关系总和,它是一种社会现象,它既有权利也有义务,它是一种制度,这种制度有历史的成分,也有现时代人们智慧的结晶,而且还影响着未来的事件。它可以被改善,并且法学者的作用就是提出和论证改善的必要性与可能性。法有自己独特的目的,不是抽象的公正和正义,而是每个案件的公平与正义,即法的社会效果。
比较自然法学和强制法学,程祁提出的社会法学观,把关注的重心从法的来源转向了法的运行。他指出,空有良法而无善司法者,良法亦是恶法。所谓真正良法,必是落在日常,显现于个案之中的良法。
这份信寄出去之后,很快就在洛阳高等师范学堂引起了轩然大波,有批评的,有赞许的,不少法学教授在自己的课堂上把程祁在回信中提出的观点梳理出来,逐条讨论。半个月不到,程祁就收到了十多封从洛阳来的信,有长篇大论与他辩驳的,也有细心为他细化深入各种观点的,还有一封更干脆了,这封信来自于洛阳高师的十多名教授联名,他们希望能够遵从古例,请程祁这位法学界的后生小子到洛阳高师的学堂之上展开论战。
不同学派之间的相互论战,这在古典中国是一个悠久的传统,从先秦时代的稷下学宫开始,各持一说的学者们就展开了各种唇枪舌战,汉朝的白虎观会议,南朝梁的范缜萧子良论战,朱熹与陆九渊的鹅湖之会不一而足。
程祁这回收到的请柬,就是以洛阳高师的祭酒朱之瑜(舜水先生)为首席,下有伊藤仁斋、德川光国等在洛的各国学者盛情,对于一个初次涉足学术界的后生小子而言,可谓是极为荣幸了。
“走,上洛去!”程祁收到请柬之后没有半分的犹豫,一拍大腿就这样爽快地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