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告平手大人,鄙人本心对您的事业非常看好,也绝不会吝啬于给平手家的投资。但鄙人的船队和商屋并非是独自一人所拥有的产业,我只拥有四成的拥有权,其他的所有权则分属六位绅士或女士。以前我们与别的扶桑大名打交道时,也曾经向他们发放过贷款,但金额从未超过五千贯,时间最长是七个月,年息都是三成以上……所以,请饶恕我这无礼的行为——鄙人必须对平手家来年的战略有所了解,才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服合伙人,为何将巨额的资金投入在这里——乃至追加更多的投入。否则……商会可能会发生分裂,货源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恐怕不能再向您提供武具之类的商品了……”
作为一个葡萄牙商人,这番话已经算是说得很委婉和絮叨了,但在座的扶桑人都毫无障碍地听懂了他的意思。一番长篇大论下来,无非是要争取一些政治利益罢了。
平心而论,拉斐尔所言也不是没道理。
平手汎秀虽然得到了“中务少丞”的高官名分,但所执掌之地由和泉变为淡路,日后实际财力似乎可能会大大下滑,其偿债能力,自然也会受到质疑。
借了商人的钱,当然不是白借的。理论上武士确实是可以凭着手里的刀剑不要脸的赖账不还,但这终究是下策。脸这个东西扔下来容易捡起来就难了,没有十足的利益,还是不能轻易就扔掉。
百分之二十的年息在这个时代来说是很优惠的条件,相应的,负债者支付一定的政治资源做交换,也不奇怪。给予特许经营权是最基本的,更进一步的会分享军政情报,帮助债权人早一步寻觅到商机,最高级的商人则是能知晓大名们的具体动态,甚至可以参与决策过程,在其中造成一定的影响。
但是,御用商人都是要靠经年累月的进献,还要加上姻亲关系,才能得到信任。界町的会合众则是团结在一起,构筑了不比城堡逊色的坚固都市,才能在大名面前直起腰杆说话。
一个没有根基的“南蛮商人”,企图介入扶桑政局当中,这样的例子似乎还未见到。
在座的“土著”们下意识便觉得不妥,但对这种沉重的话题他们并不敢轻易吱声,而是齐齐向上看着家主,等待“平手中务殿”的裁断。
而这个时候,平手汎秀的神色也稍微严肃了一点,他静静地对拉斐尔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底显出一股耐人寻味的意思。
汎秀的心理觉得很有趣。
想要在经济领域施展拳脚,靠自己一个人显然不够,必须要一些传统的商人势力加入进来。一开始想要把玉越三十郎引为强援,但此人的眼光和格局有限,似乎已有了小富即安的意思。
至于面前这个葡萄牙人呢……起初并未被当做自己人纳入考虑,但如今看起来,可能反倒是最值得相信的人选。
拉斐尔拥有一支规模不小的船队和商会,颇具商业实力,但在扶桑却全无根基,很难产生尾大不掉的情况。他背后虽然有着一个国家,然而那个国家的情况相当不妙。统治葡萄牙王国的阿维什家族正面临着虎视眈眈的邻居——也就是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朝,时刻有被其吞并的危险,此时,拉斐尔作为反西班牙派,在国内是不会得到太多支援的。
故而平手汎秀思酌片刻之后,微微点了点头,懒洋洋地向身后指了指,示意本多正信取过来一份十分特殊的文书。
“看看这个吧,是刚开始发行的‘粮券’,拿着这东西,就能在我的‘三鹿屋’的每一个分店里,即时兑换出一石玄米出来。从上个月开始,我低价卖给浅井家的军粮,便没有以实物支付,而是直接给予‘粮券’,让他们自行到三鹿屋的播磨分店去兑换。”
方才话中说的是一桩旧事。数月之前平手汎秀为了调解织田与浅井之间的隔阂,于是力主推动了浅井家西征播磨,并承诺低价提供军粮,解决后勤之患。
如此行为,在不懂商业的浅井家看来当然是一个友好的行为,但对于平手汎秀来说,却是暗中扩大势力的好机会。
一开始是直接送粮食,渐渐转化为送上相应面值的“粮券”,让“客户”到指定地点领取,这其中的差别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沉默了须臾片刻,拉斐尔的神情先是疑惑,继而恍然,最后是惊叹。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开口说到:“鄙人实在是太失礼啦!对平手家的借贷金额应该进一步提高,我看应该提高到三万——不,是四万贯,而利息应该进一步降低,只收一成就够了……然后这个‘粮券’的事情,能否让鄙人也稍微参与期间呢?”
平手汎秀闻言并不作答,反而是意味深长地笑了,慢条斯理说:“平手家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很多,可能三五载都未必能还清您的债务啊!”
“这是理所当然的!”拉斐尔目光炯炯,言辞坚定,面露出意气风发的笑容,果断答道:“我一直深信,只有周期足够长,投资才会收到足够丰厚的回报!”
(PS:史实公元1580年,葡萄牙才被吞并。按书中时间,应是年轻有为的葡王塞巴斯蒂昂一世在位,西班牙并无合适借口介入葡萄牙。这其中的一点误差还请不要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