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客小二双手捧着药包,躬腰举臂,踮着脚尖,如行云流水一般凑到席前,把那药包恭恭敬敬地放在席上,双手一收,却还做着半托东西的姿势,等着徐公子的打赏。
迎客小二美滋滋地想道:看这公子衣着如此光鲜华丽,赏钱太少了,只怕他也拿不出手吧。
“我忘在药房的东西……我什么时候去抓药了?”徐锦帆边说着,边低头看那药包。那药包上的药方正在显眼处,徐锦帆一看之下,脸色顿时大变,抬手便给了那等着打赏的店小二一个大嘴巴子:“你这个混帐东西,从哪儿拿了这么一包东西,来寒碜本公子,你……”
徐锦帆在家里颐指气使惯了,抬腿还想踢人,忽地想起今日还有许多世叔世伯辈份的士绅官员在座,他一个小辈不该如此没有规矩,这才忍住了心头一口恶气。但仍气得脸孔胀红,呼呼直喘,瞪着店小二一副恨不得杀了他的样子。
那小二满腹委屈地道:“公子爷,这话怎么说的,你怎么还打人呐!那药房的小伙计说的明白,说上午你去他店里买了这药,又惦记着到咱天下鲜赴宴,结果上轿就走,把药忘下了,小人这才巴巴的给你送来,三楼天字号房徐公子,有错吗?”
其实徐公子若能沉得住气,当时便把那药不动声色的收起来,那些士绅官员可能也就不在意这一出了,也未必去看他那包药材。
可换谁看了这么两个摆在显眼处的药方,还能沉得住气呢?
两人这一争吵,几位坐的近的士绅探头往他那药包上一瞅,只见一行大字写的是‘潜龙展势’,另一张方子,写的是‘柳暗花明’。在座的有明白的,顿时便生厌恶鄙夷之色。有那不明白的,悄悄向左右一打听,便也明白了,他们再看向徐公子时,眼神也透着一种古怪。
接下来的戏码就不用说了,不管是谁,得了这种丢人的病,在人前都是死不承认的。如今药店伙计点名道姓的把药送了来,又被大家看在眼里,徐锦帆定然作贼心虚,反咬一口,那是再正常不过的表现,这就是在座所有人的直接反应。
再联想到今日徐公子似乎确实是比各位士绅长辈们来的还晚些,又说什么道路不畅误了行程,与那小二所说的行色匆匆,付了银子连药都忘了拿的事,两相印证,那还不是板上钉钉么?
张瀚宇一见了那两味药,不由的大是懊恼!没想到徐知府家的公子竟是这么一个人,真是岂有此理,年轻轻的就吃起了“潜龙展势”这种虎狼之药,这人莫不是个早被酒色淘空了的身子?高小姐若真嫁了来,还不得守一辈子活寡啊!而且他还得了这样的脏病,这个徐公子看着人模狗样的,可也太不检点了吧。
张瀚宇看看高宇铁青的脸色,不禁大是后怕。刚才要是高宇一口答应下来,这事可就不好轻易反悔了。
高家可不是一般的指挥使啊,人家和英国公府关系铁着呢。青州卫高家在青州青州百年经营下来,早已不是单纯的武将世家,人家高家到现在进士都出了好几个了,在士林那也是很有名望的世家。高家在青州可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
再说,高昱还是自己的得意弟子,论起亲疏利害,作为本地大儒的张瀚宇虽是文人一脉,但却很自然的选择声讨徐公子。
徐知府虽是一府知府,但他这松林书院的山长,跟徐知府并没有什么从属关系!且他在青州教化无数,桃李遍布,久享盛名,受人尊敬,徐知府想要拿捏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总得顾忌一下士林声望。再说,徐知府是流官,在青州待不了几年便会离任,但高家可是坐地户、地头蛇啊,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无论如何,他这个媒人必须做出表示,不然可就把高家得罪死了。当下张瀚宇朝着徐知府脸色很不好看的说道:“徐知府,令公子似乎也该管教一下了,年纪轻轻就……唉,真是岂有此理!”
徐知府也看到了那药包上的药方!他是个要脸面的人,再说文人做官,靠的就是名望。没有名望,没有本地士绅的支持,那这官是做不下去的。
徐知府一看儿子这等混帐,让他在青州士绅面前丢尽了颜面,那张国字脸“腾”地一下就红如鸡血,再看到青州士绅官员的反应,徐知府更是气得手脚冰凉,自己一声英名眼看就要让这逆子给毁了啊。
徐知府指着徐锦帆怒吼一声:“你这逆子,真是气死老夫了!”说着就一个大耳刮子甩了过去。
徐公子也是自小骄纵惯了的,就是有错也不肯老老实实受老爹掌掴的主,何况他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当下他一闪身,便避了开了徐知府的巴掌,梗着脖子大声道:“这药根本不是我买的,无凭无据的,爹爹怎能胡乱打人!”
“你这逆子还敢顶嘴,我打死你!”徐知府怒火中烧,双目赤红,抬手还要再打。
这时,坐在一旁高宇忽然冷冷地开口说道:“徐府尹,你要教训儿子!也该回家再说,在这聚香楼里,当着咱们青州众士绅官员,岂不有失体面?”
“爹爹,呜呜呜……女儿不要嫁给这个浪荡子……呜呜呜”,高盈听到自己父亲说话,适时的趴在桌上,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高宇看着自己女儿,不由大是痛心,差一点害得自己宝贝女儿掉入火坑,不由上前拍拍高盈的肩旁,安慰道:“闺女放心,爹爹不会让你嫁的!”
高宇冷冷的看了徐知府一眼,对雅间中的众士绅官员做了一个团圆的四方揖,说道:“高某不胜酒力,先行告辞了!”说着扶起高盈,气呼呼的走了。
雅间众人眼见好事泡汤,也都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