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线低沉而平稳,并不被风雨的恫吓所震慑,反而激起了骨子里的血性,奋力在波涛里乘风破浪。
两人的脚背都淹在水里,林三春听了江樵的话立即丢开船桨,找出了小瓢使劲往外泼水。
暴雨唰唰地往船里泼,时不时还有几个浪头打过来,林三春总觉得这小船撑不到下一刻,不是翻了就是沉了。可是江樵飞快驶着船,他拼命泼着水,没有一个人先生退意。
风大、雨急、浪猛,一叶小舟、两个人,这是一场原始的角逐,关于人与天的角斗。没有人退,也无路可退。
就这样机械运动了不知多久,林三春的肚子早就饿的叫不出来,脑中也一片空白,只剩下四肢还在麻木地重复舀水、泼水的动作,喘息越来越粗重,肺部越来越疼痛……
“到了。”
江樵哑着嗓子,有些艰涩地吐出这两个字。
他瘫坐在船板上,仰头看雷州天空那场瑰丽的日落。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一路阴雨绵绵好像怎么也看不到尽头,总有人绝望,说一句“我不行了”,然后跪在了那里。他们永远看不到前方的美景。
或许,他们只是败给了自己。
林三春没有江总那仿佛大彻大悟的感慨,他满怀激动地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捂着嘴孩子一样大哭了起来。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那里面有委屈有骄傲,有恐惧有无畏,太复杂和一言难尽,不是他这样的武将可以承受的情绪!
如果硬要说,他觉得这经历只比他祖父单骑突袭北狄、一枪捅死北狄王子略输一点点!
“雷州。”江樵的手臂抬不起来,只能仰头对林三春扬扬下巴,然后劝道:“别哭了,再给人看到,还不够丢人的。”
林三春狠狠擦了擦眼泪,声音还有些哽咽:“谁、谁敢笑话老子,我……我剁了他!”
江樵嗤笑一声,率先跨出了船舱。
与此同时,自辽阳赶往渭城的三千精兵恰恰停在了城外。
“表哥。”这一声清清冷冷,有玉石相击的清脆,也有恍若云端的漠然。
文少杰闻言,利落地翻身下马,仰头朝城墙上那俏立的女子看去。
他见过南蛮的佳丽,也看过北狄的胭脂,宛州的小家碧玉别有风情,中州的世族贵女更仪态万千……这世上美丽的女子千千万,各有各的好处,可是看过了她,才知道那不过是“庸脂俗粉”。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丽:明明入目都是漫天的大雨、入耳全是聒噪的水声,可是看着她单薄纤袅的身影,就像看着一朵花迎风轻颤、听着一段曲临水而歌。
她就是美,是一生的风花雪月。
她是齐姜。
“逸宁。”文少杰挥挥手,停在齐姜身上的目光写着势在必得。
齐姜对城卫颔首,立刻就有人下去开了城门,文少杰领军缓缓策马入内,没看见她脸上一瞬间闪过的晦涩。
三天了,江樵他们应该还奔波在路上,可是文少杰却提前来了……她放眼城外,愁绪快要如这潮水一般把她淹没。
她不想放弃渭城,也不想抛弃她的臣民。
“皇爷爷,那个盖世英雄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她低喃,水杏眼底满是茫然。
少女的心底有着不为人知的期盼,可是或许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她希望的是谁。所以她只是站在城墙上,以飘渺的语气问着苍茫的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