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说:“即有用处,那这门亲我便认下来了。叫她把后面的也写出来。”
齐田微微皱眉“可这个关雉……”实在是太能搞事。
田氏把盒子收回来,胸有成竹“娘娘不必忧心。”关家来说之后,她也问了大郎,大郎当场就跪下了,说以前确实是定下了的。
她说了关雉在外的风评,大郎也不信,只怕她不会肯,默默跪着实实在在磕了好几个头,额头上的皮都磕破了。好像她是要拦他的好路。田氏也就死了心。
这二个,你情我愿。那也好。是好是歹,再与人无关。若是自己犯死,谁也不能怨她。关雉爱搞事也好,不爱搞事,她都不知道要拿大郎怎么办了。
齐田叮嘱“她写完,阿娘便立刻让阿舅把天灾的年月都摘录出来,献与皇帝。到也不必说是自己的功劳。私下俱实以告便是。”楚则居又不傻,既然知道关雉的事,自然也就想得到这个,只是一时朝上的事多忙得抽不出空来。
田氏想想也是。并不客套,立刻仔细收起来。
田氏回去后,没几天外头就知道周家和关家要结亲。
哪个都知道周家大郎为了要娶关雉,在田氏面前把头都磕破了。周家肯是肯了,可在孝期,得先定下来,等出了孝再说。
但周家的人往关家去说,关长德的继室却说“关雉已经不小,到时候再生变故如何能行?你们到时候只说不要了,再娶便是,我家女儿却是耽误了花期,再难寻良家。”
去说合的媒人为难“那夫人以为如何?”
继室记恨关雉多事,怎么肯放过这个机会。说“先头有皇后的事在前,即有前例又有什么不好办?只管把礼行了,两人先分室而居。”
媒人懵着出了关家的门。回去跟人一说,都要笑。这一家人还真不怕丢人现眼。那皇家,是皇家,国事家事有轻重之分。你这算是什么?这不上赶着把女儿往人家家里塞吗。
话传出去,人家都要把关家笑死。
媒人回到周家,与田氏说,说得直摇头。
田氏在上座不紧不慢喝了茶。珍娘坐在她旁边看帐,听了也是笑。不过怕羞,低着头不抬眼看人。这些事田氏并不避她,她是出个嫁的女儿,没甚么听不得。多听些事也有好处,以前她就是这么让齐田听的事。齐田现在多好。
媒人见珍娘笑,也跟着笑,说“小娘子也觉得可笑吧。这关夫人也是奇怪,好好的,怎么来这么一着。”又问田氏“夫人以为呢?”
田氏放下茶,说“她愿意也没用,于礼不合。”齐田那时候,一是世家和寒门的博弈,二是新帝登基,后宫无主。这才事全从急,便是少了一样,也是要被人诟病的。
媒人点头。
田氏又说:“你即来了,便再往大郎那里告诉一声。讲讲做人的道理。我即不是他亲生的母亲,不是旁人去说,恐怕他还要以为我坏他姻缘。”
媒人笑着揽下了这个差事。她也愿意跟田氏做好关系。不过走时回头看了珍娘好几眼。
越看越觉得好。打定主意要再在周家嫁一笔。
等媒人到了大郎那里,原以为只是苦口婆心叫他知道知道田氏的好意,却没料大郎一听,就呆了,喃喃说“就知道不能成的。就知道她不会叫我好过的。”
坐在那里,竟要落泪。惶惶然拉着媒人“你叫她让我走了。让我回家去。你帮我说说好话。”
媒人要吓死了,扶着他连忙劝慰“实在是于礼不合。”
大郎摇头“她是存心的。”
媒人咂舌。劝了他好半天。越劝越不好,最后大郎竟然想寻死起来说“死了到也干脆,不会日常忧心什么时候会死了”。吓得她连忙叫了下仆来拦。跑回去与田氏说。
田氏叹气。对她说“叫你见笑了。”
媒人回去当奇事说给别人听。“周夫人这样的人品,他却一意曲解,竟还要寻死。想必是他母亲犯了恶行,他心里有愧。”听的人无不赞同。琳娘以前那些故事,现在哪个不知道的。田氏为人现在全都城又有谁不知道的?那是个再忠义宽厚不过的人。周氏门风自周老夫人病了,又有死守都城的旧事,也很受人赞赏。
不过几日,田氏又把那媒人请了来。提的还是与关家的亲事。要请媒人下礼去。
田氏见了媒人,苦笑连连。
媒人反到劝她“夫人有甚办法,他若真死了,到是夫人的过错,便随他去吧。外头谁也不能说夫人的不是。”谁叫你周氏欠了人家那么大的人情。真个为了这个逼死恩人的外孙儿,人家就要说你的不是了。想想也是叹气,田氏难呀。
周家与关家的这个亲,还真结了下来。
虽然仓促,可周家舍下了本钱,据说半个府库都搬空了。哪个听了都是叹气。田氏实在对这一家恩人仁至义尽了。
关雉嫁得实在风光。
坐在轿里,听着外面的人声声赞叹,关雉说不出的得意。
上一世,她不过想嫁得好一点,却死得那么不体面。这一世总算是求仁得仁。哪怕前头有些波折,但她以为,只要自己步步为赢,便没有什么能挡得住她的。恨只恨,徐铮那个贱人竟然做了妃嫔,过得太好。
不过这一桩婚事,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因为是孝期,这迎亲的队伍没有着红,没有锣鼓。周家门口也没有挂彩布。看不到半点喜气。
关雉行完礼,被引到看不见半点喜意的新房,看着铜镜里连大红的喜服都没穿的自己,一时也难免郁郁不乐。想起继母,恨得牙痒痒。她自己是一点也不怕等的,等个几年又怎么样,她还拿不住那个傻呵呵的周大郎吗,他要能变,她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不过田氏连齐田都请了回来观礼。也不能说不重视这桩婚事。
关雉想想,心理稍微平衡了些。这大宁,再难比嫁周家更有面子更妥当的,世家看不上她,寒门又太跌份。周家却刚刚好。
高高兴兴叫下仆拿东西来与自己吃。
前头齐田观完礼,便与关姜一道往学馆去。
还没走近,便看到许多风尘仆仆的人在学馆门口。
关姜说“那是从外乡来的求学之人。”
齐田从门帘缝向外看。那些人中,有几十岁的成年人,也有被带人带来的小孩。还有为了明志,跪在学馆外头雪地里的。
时不时有学馆里的小童子出来,拿东西给他们吃。劝他们回去。
可这些人为显得意志坚定,并不肯动摇决心。
车子在学院门口停下,因为着的是便服,又隐去了车上标示,别人到也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只看戴了帷帽又有下仆相随,以为是哪家小娘子——以前都城风气便十分开化,如今更甚,人们早就见怪不怪。
齐田下了车,便看到有个不到十岁的男童蹲在学院的台阶抄东西。
虽然他自己身上脏兮兮,可很宝贝在抄的那本册子,拿衣服垫在下头放,不肯直接把册子放在地上。
齐田过去看,发现他抄的是音字。
问他“你在这里进学?”
他摇头“我是北地人。想来求学的。”
椿惊讶“北地到这里,足要走好几个月。你怎么来的?”
他说“走着来的。”
齐田看,他脚上鞋子只剩个鞋面子了,用草编的底子,绑在脚上。好几个脚指头都冻烂了。
椿问“自皇帝兴办学馆以来,大宁已经陆续有十几处的国立学馆了。你为什么不家乡投馆呢?”
他说“我阿爹说关先生是最有学问的人,明白世间的道理。我有许多的道理不能明白。便来了。”小小一个人,说话却一本正经。
椿逗他“你有什么道理不明白?”
他放下笔,抬头问道:“我不明白,世间为什么有人日夜忙碌却那么穷,有人万事不理却那么富有呢?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才会吃不饱饭,穿不起衣裳?”明亮的眼睛,盯着齐田。似乎向在她寻求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