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且说那小公子拉了韩承泽，说要去看戏，偏偏走了半晌，竟没看见半个戏台子的。韩承泽忍不住道：“你怕是走迷了罢，这哪里有甚么戏台子的？”

小公子嘟着嘴，好似极其委屈地道：“我明明听见王叔说得，待会儿有好戏要看，谁知道这戏台子搭得也太偏远些，教人哪里找去。”韩承泽听了这话，恍然一惊，只想着北静王不知要对谁下手，又想着这小公子不知内情，便好生哄着他道：“你何时听见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可还说了别的？”

小公子眨眨眼睛，想得很是认真，半晌才道：“别的我却并没听见，只听见一个老头子夸王叔英明，便不耐烦听了。”这便是作准了的，韩承泽脑筋转得飞快，细细想想自身，却并没有什么能教人算计了去的。然并不敢掉以轻心，走路都慢上几分。

小公子找了半天没有找到戏台子，很是不乐，一甩袖子道：“这里忒不好顽，我也不耐烦找了，我知道王叔这里有一处地方极好，最是个妙处，看在你今日愿意陪着我顽的份上，便让你也沾一沾光罢。”

韩承泽站着没动，笑道：“我倒是愿意看看那地方的，只是你可能找的到么？别回头再走丢了罢。”小公子听出他嘲笑自己，哼了一声道：“我反正是要去的，你爱不爱来，自随你的便。”

说着便往前面去了，韩承泽虽信不着他领路的能力，然却怕他有失，只好豁出去舍命陪君子了。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半晌，那小公子便指着前面回头骄傲道：“你瞧见了不曾？我原说这是个极好去处的。”

那小小一处亭台，外有绿荫掩映，内有雕梁彩绘，倒的确是个精致的所在。韩承泽正要出言大大赞他一番，哄他个开心，却蓦然瞟见那窗棂处隐约露出一个女子身形来。他唬了一跳，生怕这小公子带他误闯了女眷院子，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扯住小公子袍袖，连拖带抱的裹着他躲到围墙后面。

小公子被他这一扯，愣了半晌，居然乖乖被他带了过来。刚回过神，便瞪圆了眼睛欲要说话，谁料韩承泽居然捂住了他嘴，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别说话，我瞧见那处有一个女子，正和你哥哥在一处呢。”

原来韩承泽方才看见女子侧影，生怕引起误会，因此才带着小公子躲起来。这一带围墙上都有小巧的镂空花砖，透过去刚好能瞧见那处。韩承泽才带着小公子躲过来，就看见那窗子处又多了一个人出来，正是忠顺王世子明檀。

明檀与这女子为何会在此处，韩承泽不知其中缘由，便不敢贸然动作。因此待得小公子安静下来，才道：“你哥哥可有跟你说过，要来这里的话？”韩承泽刚松开手，那小公子便抓起他手，恶狠狠咬了一口，韩承泽失口要喊，又惊觉不好，死命捂住嘴，疼得简直要憋出内伤来。

小公子出了气，方压低了声音得意道：“看你下回还敢不敢。”说着便转身凑到那花砖处去瞧。韩承泽心里恨恨骂了几句唯小人难养也，才觉得心里舒服许多，另找了一处砖孔也凑过去看。说来这也是个极妙的去处，那小亭子临水而建，等闲是没人能听了壁角去的。因此韩承泽也只是看见那女子头戴纱帽，坐在珠帘后面焚香净手，想来是要抚琴的。一旁明檀懒懒半坐着，伸手半支着头，瞧着极是悠闲。

韩承泽回头看了那小公子一眼，他也正瞧得聚精会神。便笑着低声道：“你哥哥如今享受的很，咱们不如快点走吧。打搅了他会佳人，只怕到时候有你的好果子吃。”

谁知这小公子浑不当一回事儿，反而瞪着眼睛看得越发仔细，韩承泽心里闷笑，正要再打趣他两句的，他却忽然转过头来，肃着一张脸道：“纵使这佳人是个人间绝色，我哥哥也绝做不出这私会的事情来的。这里必然有诈。”

听他说得言之凿凿，韩承泽倒有些讪讪，复又回头看时，明檀好似更放松些，袍服松散，整个人都倚到了那软塌上去，好似听得入了迷去。那一旁的女子却并不以为意，素手芊芊抚琴，屋内青烟袅袅，实在是一幅绝佳的美人图。

哪里都看不出什么不妥当来。韩承泽猛然北静王说得看好戏那话，心里顿时雪亮，自家就再重要些，不过是一介人臣罢了，况自己还是个孩子，纵算计了也没甚么大错处的。这所谓的一台好戏，必然是冲着世子来得了。

刚刚想得明白，正要说与那小公子，想着如何过去搅了世子那里，忽然就听见远处传来阵阵说笑之声，听着便知不在少数。韩承泽脸色立时白了几分，那小公子也知道自家哥哥此时不宜教人瞧见，急的便要拦人去。

韩承泽强定下心来，一把拉住他道：“我知你是个有成算的，你去小亭里替你哥哥收拾，我先去拦了那些人去。”那小公子愣了一下，便点点头应着，奔着那小亭跑去，韩承泽正想着如何过去方不显行迹，那小公子却又跑了回来，握着一个青竹纹双面挑绣的如意香袋，抿着嘴道：“这个给你，到时候若是实在顶不过他们，便狠捏上一把，自然能有章程的。”韩承泽狐疑地看他一眼，又瞧瞧这个极精致的香囊，突地笑道：“怎么，这个难道能召来神兵天将应急不成？你别是听说书的听得多了，而今入魔了罢。”那小公子瞪着眼睛道：“如今什么时候，偏你这样饶舌多话！”说完便自己动手，直接将那香袋塞到韩承泽手里。又道：“哥哥一向是瞧着你好的，现正是能让我好好看看的时候，别等着回头教我看了你的笑话去。”说着便掉头要走，韩承泽却又扯住他袖子，嘱咐道：“我忽然想起你哥哥此时情境蹊跷，你去了之后，别多和那女子说话，除了邻水这一边掩上门户，别处都大开着，别怕人看见。”他这样一说，那小公子倒果然聪明，即刻明白了，却又嗔道：“这个难道用你教我？你还是想着你这里如何安顿罢。”说完便挣来了一下，急匆匆跑去了。

韩承泽望着他背影，蓦然一笑，顿觉得轻松许多，自家整了整衣衫，做出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来，径自迎着那一众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