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承泽恍然大悟,忙道:“儿子鲁钝,尚没想到此处呢。他们也太狡诈些,指着这一件事,要做多少手脚呢。”韩奇慢悠悠道:“你还小些,不知道得还多着呢。这还算是小事,想来也是提醒了咱们的,你总要慢慢学起来,咱们这样人家,以后你自己当门里户,也少不得这种事情的。”韩承泽虚心应着,韩奇又嘱咐了几句明日上殿的话,便教他回去了。
次日一早,韩承泽便仔细收拾了,因着并无官身,只在素日出门的衣裳里捡了一套略老成些的,随着父亲一同上朝去。许是因韩奇如今简在帝心,伺候的太监看着很是和善,引了他和冯紫英进偏殿去,怕他人小害怕,还特特安抚了他两句才走。一旁冯紫英看在眼里,待那太监出去,才悄声笑着对他道:“可见韩兄弟是个得人疼得,到哪里都有人帮衬呢。”韩承泽一笑,也道:“想来冯大哥救了我一次,便是否极泰来,以后只遇见好事儿了。”二人相视一笑,倒也不敢多说,只安静等着圣人传召。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先前的那太监又进来,请他二人进殿面圣。冯紫英与韩承泽忙都再整了衣冠,便肃目敛容,随着那太监进殿,听见通传之声,便都拜倒地上,三呼万岁。
座上圣人瞧过来,只见殿门处跪着一大一小,便命近前来。二人起身,低头望前面走了几步,便又停住。圣人此时看得真切,只见韩承泽穿一身玉色雪缎长衫,衣襟袖口皆有两寸宽的墨绿暗纹滚边,发上尚有一个碧玉小冠,更衬得他如一株嫩柳一般。心里暗自点头,便道:“韩承泽,此事是因你而起。今日朕便给你机会,当朝与各位大人好生说说罢。”
韩承泽应了一声,又拜过圣人,方对着诸人将那日事情娓娓道来。话音刚落,便有一位御史出列,先向圣人行礼,便对他道:“韩公子,本官问你一事,当时那杂耍班子事发突然,险些要了公子性命,连冯公子都替公子义愤,怎么公子自家倒浑不在意呢?”
这话一问,韩承泽便想果然昨日父亲想得深远,这是欺他年纪小,要把他往圈套里引呢。便也对那大人恭敬一礼,才道:“当日我原也是生气的,可是瞧见那地上一地的血,先就吓了一跳。那杂耍班子的都跪在地上哭求,我只觉他们可怜的狠,又听冯大哥说要送了他们到官府去,才动了恻隐之心。想来他们只为谋生,必然也不愿意这样节外生枝的。”
那御史冷笑一声,道:“小公子自家性命都要丢了,还顾念别人,这样宅心仁厚,实在少见,果然韩大人教导得好。”不等韩奇说话,另有一位御史出列道:“臣禀圣人,韩公子不过十岁年纪,害怕心软乃是人之常情。由此更显五城兵马司不力之处,使得稚子受此等惊吓,更险些丢了性命。臣请重责五城兵马司,并责令其登府安抚韩公子。”
忽又有一位御史道:“韩小公子如此,方见仁厚,下官自愧不如。只是觉得冯公子怕是过了些,韩小公子自己都不追究,冯公子何必要纵使家仆对那杂耍班子穷追不舍,倒教韩小公子担了个仗势欺人,纵奴行凶的名头。”
冯紫英便拱手道:“我本是自小习武的,想事也不周全。当时只是觉得气愤,若然人真有个什么,可怎么好?况放了他们去,谁知会不会重操旧业,只怕再害了人,因此便不肯放。伤了韩小公子名声,是我的不是,请韩小公子受我一礼。”韩承泽忙道不敢。
又有几位御史出列进言,绕来绕去倒都成了五城兵马司的不是。兵部尚书直气得胡子乱翘,正欲出列分说一二,忽然觉得有人拉了自己一把,回头一瞧,韩奇向着他摇了摇头,又重重拉了他衣角。兵部尚书不解其意,忽听韩承泽道:“圣人请恕小子无礼,小子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