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探春请了宝钗来自己屋子,见宝钗未带莺儿,便笑道:“宝姐姐今儿怎么一个人来,莺儿这丫头又躲懒不成?”
宝钗淡淡一笑道:“我本就是出来散心,带着她倒累赘。”一听宝钗这话,探春深觉有感,不觉道:“宝姐姐说的是,今儿我也觉得心里极乱,只恨没法子呢。”宝钗却笑道:“你又有什么可乱?每日里又有姐妹顽笑,合意了就写两笔字,不顺意时就撂开手去。况你又是个最有主意的,这上下的丫头婆子,哪个见了你不恭敬呢。”
探春冷笑道:“宝姐姐,你竟别说这话来臊我了。家里面丫头婆子恭敬,不过是看着太太面子罢了。宝姐姐不是外人,难道不知道我的境况?我只恨自己不是个男人,但凡我是个男人,早就出去自己闯一番事业,老靠着家里算什么?可惜我命里没福,偏有这样磋磨。”
宝钗听她这话大有深意,不免细细又问,探春心里知道王夫人素重宝钗,因此也并不隐瞒,将丢钗一事略略说了,又道:“姐姐瞧瞧,我竟还有让人恭敬的脸面么?”
宝钗听了心里暗道,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这里有莽兄弱母,好歹是嫡亲骨肉,这探春夹在姨妈与生母之间,又有个混账兄弟,只比她更难些呢。因此只慢慢道:“探丫头,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姨妈总是知道你好的。”
探春只道:“宝姐姐说的,我通知道,只是哄不过自己罢了。我总想,若我能有宝姐姐这样,便是一半我也足够了。”
宝钗笑道:“我刚才还夸了你呢,这会子你又羡慕我来?我却不知道,你放着公侯小姐不愿做,倒愿意往我们这样家里来呢。”
“这有什么,好歹家是自己的,别人且管不到呢。”看着宝钗不语,探春又道,“姨妈自是疼姐姐的,又听姨妈说,薛大哥哥虽爱顽些,却也极疼姐姐。想来宝姐姐只有一样不足,剩下却样样都好呢。”
宝钗淡淡一笑,却并不说话。世人都只瞧着别人好呢,单等自己也在那时,才晓得不如意处。姐妹两人说了这会子话,倒都心情稍安,又因这一番说话,彼此更觉亲近。
且说宝玉在贾政书房捱了许多时候,直到老爷送客方得回来。只跟贾母请了安,便又要奔了黛玉院子去。袭人只拉着道:“好歹先去见了太太呢。”宝玉却道:“太太那里有什么着急,左右晚上摆饭也就见着了。”袭人急道:“太太怕老爷罚你,心里急着,便先请个安再去见林姑娘,不是安生?”
宝玉总不得走,心里着急,小丫头拿了腰带与他换上,便劈头骂道:“混账东西,你见我素日用么,又拿这个来?”小丫头子吓得激灵,晴雯看不过,径自拿了腰带来道:“二爷有气也别对着我们,正经谁惹得找谁去。再不好,直说了撵出去也使得,只这么指桑骂槐的做什么?”秋纹过来推她:“好晴雯姐姐,你可歇着吧,这会子你又吵起来,只怕宝玉待会儿饭也吃不下了。”
宝玉越性道:“我知道你们都烦着我呢。趁早我回了太太,把你们都打发出去了,大家干净。”袭人忙忙哄了他,好歹换了衣服,宝玉只出了门来,错眼不见,又奔了黛玉院子去了。
黛玉这里正收拾着,预备过会子去贾母处。宝玉一头撞进来,后面丫头婆子一片乱叫,他也不管,径自掀了帘子道:“林妹妹,我来瞧你了。”
青芷忙迎过来,让座倒茶,又道:“宝二爷且等等,姑娘还没收拾好呢。”宝玉一听便道:“还差着什么,我去瞧瞧。”青芷拦着,又笑道:“二爷还是坐着等罢,姑娘就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