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黛玉上京,自与上回不同。那时母亲才去,父亲于后宅事又不甚在意,自己一个姑娘家,只有事事小心谨慎的。这一次,林如海既知道了女儿处境,便存心堵住悠悠众口,黛玉日常惯用的东西并伺候的两个一等丫鬟与四个二等丫鬟竟是全带上了。唯有王嬷嬷,林如海说她年纪大了,竟不必舟车劳顿,只赏了她恩典留在扬州,另托了韩林氏到京城再寻个妥当的教养嬷嬷送与黛玉。林如海如此安排,韩林氏心中自然明了。只等着船行了两日,一切都妥当了,才亲自来寻黛玉说话。
黛玉见韩林氏来,忙请到东首坐下,又亲奉了新烹的茶来。韩林氏眉眼带笑,接了茶便道:“我不过白来看看,你又忙什么,快坐着,姑母正有事和你说呢。”
黛玉闻言,便在下手坐了。韩林氏却又不说话,只看看屋里,除了琴语弦音两个伺候,尚有一个穿青色比甲的丫头收拾丝线,想来刚才黛玉正做针线。遂点头道:“你呆的闷了,不拘看书弹琴做画都好,再不,天光好的时候,往外瞧瞧也使得。只别做针线,这船上不比平地,仔细伤了手。”
黛玉笑道:“我不过是一时想起来瞧瞧,只有一个预备送了泽哥儿的香袋儿已做了一半,偏又懒怠动,可巧姑母嘱咐了,我竟正好躲懒。”
“看把你精乖的。”韩林氏笑着虚一指她,又笑道:“那香袋儿哪儿呢?竟是拿来给我瞧瞧。”
黛玉吩咐一声,那穿青色比甲的丫头名白鹭者,便将那做了一半的荷包找出来,黛玉接了,一面双手奉上,一面道:“我手上笨,做的东西不好,姑母可不许笑我。”
韩林氏本也想着如此,笑着应了,入手便觉细滑柔润,细看竟是进上的云锦料子,湖蓝底子银色滚边,别出心裁的剪了祥云葫芦的样式,周围针线小巧细密,巴掌大的缎面,绣面尚不全,只瞧着便知当是绣了茂茂一片竹林,看着枝叶飘摇,仿佛风动有声。
韩林氏瞧着,拉过黛玉的手道:“难为我的儿,这双手竟是怎么长得?做的这样鲜亮精致。泽哥儿若得了,还不把素日得的都压到箱子底下去。”
黛玉不好意思道:“姑母竟是别夸了,哪里有那样好了。”
弦音此时正为黛玉换了素日喝的养生茶来,闻言便接口道:“姑太太说的正是呢。我们姑娘这针线上头最是好的,往常给老爷做的,老爷都极欢喜呢。”
黛玉道:“你又见过多少了,这样说嘴,也不怕姑母笑话。”
“姑娘针线真是极好的,”那白鹭倒是认了真,插话道,“只可惜姑娘平常少做,我们想瞧着学都不能。”
琴语伸指点着她道:“瞧不出来你倒是个巧的,怪不得如今做的一手好针线。姑娘是什么人,竟成了你的教习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