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远离了裴朝阳,转入深巷之后,牵着缰绳的枢机司侍卫才摘下自己的斗笠,撤下蒙面的黑布,流露出一张神采俊俏的脸。由宋官子假装的枢机司侍卫将方才裴朝阳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裴朝阳还不知道,这只是宋官子对他的试探,一旦裴朝阳流露出谋逆的嘴脸,潜伏在暗处的枢机司侍卫将当场射杀,毫不留情。
“你怎么看待裴朝阳说的话?”
宋官子将手中的刀放在一边,悄声询问车里的年轻人。
“起码被人勒住七寸之后,他现在只能乖乖跟我们进行合作,否则无路可走。”
人心隔肚皮,隔着一层布帘的陈仲卿也说不好宋官子到底是什么态度,轻声试探,“宋官子拿裴朝阳做试探,是想引出身后的人将计划顺利进行下去。”
“差不多到秋收了啊。”
宋官子冷不丁的多说了一句,“朝廷现在要打仗了,最富饶的江南北路和两浙路肯定会增加赋税,朝廷的这一举措就像导火线,迟早会引燃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
“你不阻止?这样一场大火在南晋后方着起,恐怕北辽只会暗自偷笑。”
“阻止有用吗?当今身上想挖出背后主谋,九千岁为了军费开支想增加赋税,不再此时剥下江南富商一层皮,更待何时?何况也只有这么做,才能逼得那群家伙露出马脚。秋收之后,两浙路将有可能政局动荡,你确定要继续待在这里。”
陈仲卿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我确定,自己答应的事情,怎么也应该做完。我要让庙堂之上的陈家躲过党争之祸,就得完成跟你的这笔交易。”
宋官子笑道,“不怕死?在我看来可没有多少像你一样的读书人,大多数都是一股脑子沉闷在卷帙浩繁中,五体不勤五谷不分,一心只读圣贤书。莫非你也要学叶黄巢,做一个为天下读书人开路的家伙。”
“有时候我觉得你的城府和心机都是迫于现实的无奈,其实本性上并不坏。只有在退无可退之时,才会流露出令他们感到害怕的一面。”
陈仲卿摇摇头,倒是第一次有感而慨的说道,“不怕,在下到没有那么多大公无私,开万世太平的精神。只是想着老老实实经营好一亩三分地。上元佳节的政变,我看着斜对门的国子监博士一家满门抄斩,血流成河。亲眼看着皇城司的侍卫领着一颗十岁女童的脑袋,有说有笑的踏出门。倘若我不做点什么,国子监博士的下场就是九千岁倒台之后我们陈家的下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不忍心看着我的父亲,我的哥哥也像他们一样。所以我选择了你和叶国柱。”
陈仲卿神情平静的反问,“这个答案,宋官子满意了吗?”
车帘之外的人没有说话,一向喜怒哀乐不形于色棋待诏,也只是轻叹一句,“人不染风尘,风尘自染人。”
月光洒在冰凉的刀鞘上,悲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