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凝看着突然背对她的清瘦身影,竟然被他气得又想哭又想笑,他的那些纠结忸怩心思她看的分明,他却还拼命地掩饰着装作大度洒脱。
她竟突然就有心逗逗他,便清了清嗓子淡淡地开口:“如此也好。”
她就看着那单薄的背影陡然一颤,剩下的话便再也不忍心说下去。
这辈子,大概是真的栽在了这个男人手里了吧,连他皱下眉头都要心疼半天,又如何能见着他为自己黯然神伤。见得他吞吞吐吐地表明心迹,她心里竟是沉甸甸地欢喜。
她伸手环上他的腰,侧脸贴上他的背,语气也柔情似水:“我何时说过要走了?”
姬无夜沉默着,摸不透她的想法。
“你可去查了白月衣,结果如何了?”慕容凝再次开口提到那个名字,竟恍惚觉得那个横亘于他们之间的女人似乎自始至终都不存在似的。
姬无夜蹙起了眉头:“说来也奇怪,竟然一点儿也查不出来……”
“既查不出来,为何觉得奇怪?”慕容凝反问。
“我在永安城待了十五年,整族灭门、改头换面、易容改姓才能够逃脱过去的身份,可月衣自幼与我青梅竹马,理应在席殊书院与我同窗,却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倒是——”姬无夜犹豫了一下,顿住了。
“倒是什么?”慕容凝抱着他不撒手,他倒似已经接受了一般自然。
“倒是你……确实在席殊书院待了许久,还曾与姬无夜同桌共读、形影不离,直至姬家被灭门的那一夜,你在无岆崖杀了一百八十六个人,自此妖艳蛇蝎之名盛传。”姬无夜的声音渐渐冷硬了下去。大婚那日,他也以为她不过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怎知到头来,这一切竟然都是为了自己,叫他如何不悔,不愧,不觉亏欠啊……
即便是多年以后,这段回忆于他们两人而言,仍旧沉重到令人难以喘息。
“所以如今,你终于肯相信了?不是信我,而是信你自己的调查。”慕容凝默默放开了他,亦背对而立。
“那然后呢,怎么样了?”姬无夜却转过身来,却没有勇气去拥抱她的背影。
风吹起她的发丝,飘拂过他的脸颊,柔柔的,还有微微的痒意,犹如春风拂面。
可她的话却是冰冷地:“之后?事情不清不楚,我却杀了那么多人。皇上也很生气,觉得无法向天下人交代。呵呵,可笑,姬家满门忠烈,十朝元老,就因为人死完了,便不需要交代了吗?帝王的血,可真彻头彻尾都是冷的。”
“那后来……”
“后来,救我的是我的母亲。她谎称自己重病,无法再担任未央宫主,执意要将宫主之位相传于我。陛下无方,只得同意母亲的请求,却也给我定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不得执着于姬家灭门案。是以这几年来,我都只能暗中调查真凶,却是一无所获。”
“我却为何独独不记得你?甚至还将你错认成月衣?”姬无夜蹙眉,显然无法忽略自己失忆的事实。
“如今未央宫已经查明,你的白月衣和宫中的懿贵妃不但早有勾结,同时还与宛州的秘术教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必你的失忆是中了某种奇异的秘术所导致的。只是我体弱至今,无法分神亲自去查探清楚,却不知她们究竟在图谋些什么。”
“宛州?你为何要亲自去?”姬无夜不解。
“你莫要忘了,宛州青障可是秘术的起源之处。宛州的秘术教派极其神秘,自从首任未央宫主离从宛州走出,便与那边彻彻底底地断了联系,这么多年也只是代代沿袭着离所传授的星辰秘术之法,鲜有变更。我若不去,又怎能知己知彼,取得胜利?”
“这太冒险了!”姬无夜激动地揽住了她的肩头,也顾不得什么地将她抱在了怀里,低低地附在她的耳边警告:“我不许你去!”
冷风中蹂躏了许久,他的怀抱冰冷硌人,让她忍不住颤抖,可却也不想离开。她反身攀住他的脖子,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之上,直勾勾地盯着他:“我若不去,如何揭露白月衣的真实面目,如何查清姬家灭门案的真相,如何让你重新找回我们之间的记忆?”
“那我陪你一起去!”姬无夜被她灼热的视线所感染,握着她盈盈一握的纤腰更贴近了自己一分。
“别傻了。”慕容凝埋在他怀里,唇边漾起丝丝笑意。
“阿凝,我们可不可以从长计议,待我做好万全的准备再去,嗯?”姬无夜微微弯腰抵住她的额,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他怀里的人儿身子一僵,他尚来不及询问,便听得她带着笑意的应允:“好,我听你的。”
【第三节】
大炎王朝天命十一年,除夕。
未央宫正门上挑着角灯,两旁高照。其余处处亦张灯结彩,迎新夜宴。宫内上下人等,更是打扮的花团锦簇。一夜人声杂沓,语笑喧阗,爆竹起火,络绎不绝。
“转瞬之间,又逢新岁矣。往年只有我们姐妹三人,今年却幸邀诸位,更添热闹。”慕容凝遥遥举杯庆贺,琳琅宴席,酒浆罗列,灯烛辉煌,可真是好不热闹。
她这一番话对着苏子易与慕楚,是以二人忙举盏回应。
慕楚尚且应礼:“承蒙宫主不弃。”那边苏子易已经仰头饮尽杯中酒,不住咂舌:“好酒,真是好酒!”两厢鲜明对比,教人不由莞尔。
“还望日后家宴,两位也能如今日这般把酒言欢。”慕容凝浅抿一口,一句话里有话。
众人却也都听得分明,苏子易便忍不住向身边滴酒不沾袖手端坐的慕容汐看去,她却微微低下了头,只是灯影幢幢下,那云鬓花颜,竟也平添几分娇羞。慕容烟傻呵呵地冲着慕楚痴痴望着,他亦忍俊不禁地摸摸她的头,宠溺疼爱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