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琛暮觉得陆琼这人正经得过了头,是那种很严肃很认真,很少开玩笑的人,回家去她把花儿摆在阳台上去,从阳台往下眺望的时候对陆琼开玩笑说,我跳下去之后死得一定很丑,你看那些好看的人死了也都没有很好看的模样,死后美容师这个职业应该发扬光大。
陆琼于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一脸她给自己添堵了的模样,接着叹息一声,把她推回去,把阳台的隔栅关上,只能和那盆孤独的吊兰遥遥相望,连水都没来得及浇。陆琼说我会照顾你的,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许琛暮想我怎么就想有的没的了,人生不都是走向死亡么这是社会上唯一一件绝对公平的事情了大家要坦然面对身后事嘛,可是陆琼露出很感伤的表情许琛暮明白过来了这是个诗人作家,诗人总是多愁善感情绪丰富的,是自己作大死了,说了奇怪的话让她误会了。
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满脸痘痘的男生的脸来,然后这个男生像是一个开关一样,砰一声随之带来了纷乱的杂七杂八的记忆,她突然记得这是小学,可能是初中,或者高中或者大学,都有可能的一个时间段里的一个男生,印象里总是穿灰色的袜子,把袜筒提得老高快要扯到腿肚子上去,穿永远也洗不干净的球鞋,给她写情书,也可能是给别人写情书,她记得自己是看了,把接受情书的那位描述为太阳上的百合花,许琛暮记得自己笑了好久,太阳上长百合花,这就尴尬了,还没长就烧没了,真是壮烈的爱情啊。
想着想着就觉得伤感起来,自己这过的是什么日子,想起来的都是这些,满是痘痘的老土的男生写情书给不一定是她的人说,啊,你是太阳上的百合花,是寒冬里的一枝梅,是夕阳后的玫瑰。她想对陆琼说起这件事情,可是想了下,总觉得陆琼会批驳她看不出文学艺术来,会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这是不对的,然后像语文老师一样扶一下眼镜给她当阅读理解一样分析这些东西。
虽然陆琼没干过这种事情但是看起来就像是能够干出这种事情的人来。
尤其戴起眼镜来好像变态教授的模样,许琛暮抱着日记本坐在沙发上看陆琼跪在垫子上低头写些什么东西,刚才接了个电话之后随即啪嗒一下跪下,找出纸笔来默无声息地记着什么,她觉得自己坐着陆琼跪着不好,于是蹲下去,视线和陆琼平齐,才发觉陆琼不知道什么时候戴起了眼镜,蹙起眉头来露出忧愁的面容。
“你跟林黛玉似的。”许琛暮脱口而出,却骤然想起,林黛玉是谁?愣了愣,陆琼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抬眼:“起来,地上凉。”
这都说了几遍了陆琼都不会腻烦么,许琛暮蹲着也不觉得地上凉,歪歪头看着陆琼翕动着的无声的嘴唇,接着,从里面溢出了难得的可贵的声响:“我知道了,明天我会过去一趟,具体的东西我在家里整理一下,是,没关系。”
合着你们也用语言交流么,之前都是脑电波?胡思乱想了许久,陆琼把手机丢在沙发上,歪歪头看她,接着把眼镜摘下来:“今天开始,日记归你写,可以吗?”
“啊?我写?怎么突然就我写了,是不是日记什么的都是电视节目什么的,你想拖稿啊……”许琛暮笑得极为促狭,陆琼摇摇头,板起脸来:“我写,对你没有直观的印象,你自己写,明天再看,可能会有印象,我刚才突然想到的。”
“那我刚才也突然想到了什么……”许琛暮献宝一样把刚才记起来的太阳上的百合花的事情供了出来,陆琼微微勾起嘴角:“原来是这样。”
“什么原来是这样,你不知道这个事情啊,合着我自己想象的么!”许琛暮感觉被自己骗了,忿忿地起身,陆琼微微一笑:“不是,八年前有个男生给你写情书,我很好奇写了什么但是你一直不给我看,后来那个男生——算了不提他,今天我才知道这情书写了什么。”
“那男生又怎么了?”许琛暮抓重点的本事是一等一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陆琼双手合十交叉起来支在下巴下:“成为你男朋友了。”
许琛暮后悔自己问得多了。
她不想做什么太阳上的百合花,顿时表情如同吃了苍蝇一样,她这是什么日子,接着脑子里突然迸出了情书的另一句来,啊,像是大千世界的羊杂汤,美味中酝酿着芬芳,我和你相聚在这里,啊,缘分啊!
陆琼骗人的吧,她八年前是瞎了眼么在大千世界的羊杂汤里做了太阳上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