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流辉道:“是。”
她觉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那你还会回来吗?”
“会。”
寂流辉取出一个寂月宗信号筒递给她,百里汐挪开目光,将手背在身后,“我有,你留着。”
男人听罢静了须臾,露出一线浅淡的笑,百里汐呆了一呆,剩下乱七八糟的话都问不出口了。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百里,照顾好自己。”
寂流辉随那帮黑袍人走后,冰窖内彻底没声了,一片狼藉,只剩满地横尸和冰冷的寒流。
百里汐望了一阵门口,才回过神走到李知微面前蹲下,他的眼睛涣散地张着,她正将他眼睛阖上,忽然察觉他的眼球极轻地动一下。
百里汐心中咯噔一响,将指尖往他鼻下一探,又将他身上的黑袍拉来,果然胸口的血窟窿被冻住,血早就止住了,喊道:“钟毓,钟毓!”
钟毓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手点灵穴,颤抖地祭出疗愈术法。她一边施法,一边疯狂无声地流泪。
钟毓所修术法本就接近疗愈辟邪净化一脉,她此时使出仙家返灵术法,几乎用尽全身灵力,李知微胸口纯洁温柔的白光如一朵莲花在盛开,血肉正在缓慢地愈合。
百里汐心中唏嘘,不愧是仙子,这么大的血窟窿都能堵上,可谓长了见识。
然而李知微却未有一丝人息起色。
“阎罗花被取出来了,他的魂魄还是会散掉……”即便他伤口痊愈,也只是一具完好*的躯壳罢了。钟毓脸深深埋下去,绝望呢喃:“大师兄……”
百里汐低头沉思道:“钟毓,如若你的大师兄日后依靠邪术而活,你可愿意?”
钟毓怔怔抬起泪脸,“什么?”
“你们名门正派最是看中清誉和修身,他身体里阎罗花被取出来了,但他之前已经吸收了少许,我方才诊上一番,心觉可将其续上。但从此以后,他必须日日进食人之精血,待你们而言,即是魔道,即是苟活。”
“我问你这灵昆派女仙,你接受不接受?”
钟毓小脸灰白,她拼命擦着眼泪,呜咽一会儿后道:“我接受。”
她伏下身,“钟毓已经失去太多人了,求汐姑娘救大师兄。”
“他醒来后,可能会忍受不了这样的自己而自尽。”
“我……我会逼他……”她捂住脸,“我逼他活下去。”
百里汐不再多言,指尖窜出一只鲜红得滴血的燕尾蝶,这只燕尾蝶在李知微胸口的血窟窿上绕飞一圈,一股脑钻进伤口里,收敛蝶翼整个地挤进去。
男人心口位置绽放出一只鲜红的蝴蝶刺青,衬着男子苍白光滑的胸膛,竟生出一丝惑人的妖冶。缕缕红光在李知微肌肤下顺着经脉血管流淌开来,男人微微歪过头,唇间溢出一丝人息。
钟毓惊喜地叫一声,趴在李知微身上,又踉踉跄跄哭出声。
百里汐瞧着钟毓的模样,站起来拍拍身子,朝冰窖大门口冲去。
怀湖地宫的甬道黑暗狭长。
两名黑袍行者手持火把在前面开路,剩下十名随在无言身后。
走到水宫入口,黑袍行者上前推开了石门。
瞬间迎面涌入的不是腥臭湖水,而是暗青夜空漫天星光。
寂流辉眯了眯眼。
走出门外,身在湖底,累累白骨埋藏在枯萎的海草湖石中,不知度过多少日夜。
整个怀湖被抽空了,寂冷夜色下弥漫着陈腐潮湿的味道。
空蝉大师未死前,怀湖四周由阎罗花散发的结界把守,抵达地宫难之极难,只有百里汐身体内融合阎罗花的交相感应,才可寻到地宫所在。无佑显折腾麻烦,索性将这片湖水抹去痕迹。
怀湖本深不见底,身在湖底,岸头便如陡峭高崖不得攀上。无言拿出一截剑的断片,竟是之前无佑撇下的钟毓配剑残片,他把剑片往上方向一抛,出现雪练似的一条银桥,那头直通高高如山的岸边。
无言道:“寂宗主,请。”
行至一半,寂流辉朝下望一眼,星光下如今能望个湖底模糊大概,石宫黑黢黢只瞧得清轮廓,而它另一头,他看见了那头巨大上古巴蛇的尸身,已经全然化为森森白骨,干瘪地倒在那,泛着生冷寒光。
整座怀湖如同被阴鬼亡魂洗刷围剿一番,没有一丝生气。
“我门所至,修罗过境。”无佑一级一级慢慢走上台阶,她撩撩长发,漫不经心笑道,“寂宗主莫不是在同情这蛇兽?你以前可是连刚出生的婴孩都下手不眨眼呢。”
出了沉闷的水宫,无佑似乎兴致极好,话锋一转:“你连命都不要了,却也不跟她说一声。”
“……”
“喂,人家问你话呢。”
“她不必知晓。”
“唷,真冷淡呢。”
无佑之间卷着发丝,“说起来,如今寂月宗宗主在我们手里,因与门主的契约而受我们牵制,寂月宗群龙无首,我们是不是可以顺便打下来?”
无言走在前头,淡淡道:“门主不喜欢节外生枝,再则寂月宗有寂明曦坐镇,你连暮云山的山脚都进不去。”
话音刚落,她听见咚咚咚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帮人转过身来,见一个红衣女子双手袖子一撸,一手扛着红伞,一手提着裙子冲上来,姿势大大咧咧,粗狂豪放,与淑惠秀雅半分沾不上。她爬楼梯爬的飞快,眨眼吭哧吭哧到眼前。
寂流辉:“……”
无佑掩唇笑起来,右边半张银白面具泛起光泽,“说曹操,曹操到呢。”
百里汐扶着膝盖喘一会儿气,直起身将额前汗一撩,“唷,又见面啦。”
寂流辉蹙起眉头,女子眼中如星海,倒映星光盈盈,她微笑着说,“我刚才认真想了想,心觉你在说谎。”
赤血骨蝶从她足下纷纷生出,如绯色烟雾,萦绕在她周身,在红伞伞顶徘徊。
“寂流辉,其实你不会回来了,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