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有个瞬间,突然开始质疑十多年的感情。
商言在刚刚佳绮暗示他和她可以突破最亲密那层关系之时,不仅没有激动反而一下子冷静下来;更像是当头一棒,提醒他一个自己并不想承认事实。
商言和林佳绮从小青梅竹马,这种关系源于他妈妈和林阿姨是好姐妹。虽然妈妈一直告诉他很小的时候就去医院见过佳绮,商言对佳绮最明确的印象还是在初中之后,他妈妈希望他帮佳绮补习功课。之前两人大约也见过几面,不过他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那会他对佳绮这个洋娃娃似的小女孩并没有多大注意。作为一个男孩,十来岁的年纪里他更喜欢跟随令人崇拜的小舅舅,当一条甩不开的小尾巴。
帮佳绮补习功课是林阿姨拜托他妈妈的事情,他自然是答应了。之后一个星期里,他基本见佳绮两面。当时佳绮爸爸方叔叔还替他父亲做事,司机会接他和佳绮一块放学,直接来到他父亲的公司。父亲会议室里,他先完成自己作业,然后指导佳绮学习。等父亲结束工作,他妈妈和林阿姨会一块过来接他和佳绮,然后双方各回各家。
那段时间,商言觉得日子就像作业本的数学题,简单规律里充满趣味。后来想想其实更令他追忆的,是每天傍晚他都可以跟爸妈一起回家。
因为辅导作业,佳绮渐渐走入了他生活,不管是学习里还是日常里。作为一个女孩佳绮可爱娇气简单,林阿姨每天都将佳绮打扮得像个芭比娃娃,十分可爱。
商言承认那时候,佳绮的出现满足了他一定的虚荣心。那是一种他现在回想起来很幼稚的男孩虚荣。佳绮是校花,喜欢她的男孩自然很多,这样一个女孩每天亲密地叫他哥哥,喜欢着他。像是满足自己没有妹妹的渴望,他开始疼爱和照顾着佳绮。
然后是佳绮高考结束,佳绮向他表白了。佳绮说她可能要出国读书,像是养成的习惯突然被终止他感到一丝不舍,那晚他答应了佳绮的交往请求。他想自己应该是喜欢佳绮的,多年的感情不会轻易抹去和取代。他妈妈和林妈妈又是多年好友,他和佳绮也适合在一起。
本以为佳绮会出国,结果佳绮也上了澜大。佳绮怎么考上澜大商言不清楚,只是真不清楚还是有些明白。佳绮的成绩他很清楚,佳绮能上澜大大约用了关系。只是这种事他问了怕伤佳绮面子,保持了体贴的沉默。
结果,白山市铁岭山小树说她名额被取代的时候,他又是另一种心情。他想过绮能上澜大会不会也是那种可能,想想没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只是这些想法和情绪累积起来,他对佳绮慢慢找不回原来的心意。他也知道,这是一种不好的现象,所以今天陪佳绮过来看她喜欢的爱情电影。
结果满脑子,都是黎珞专注做实验的样子。
爱情是什么?商言不记得今晚电影讲的是什么故事,唯独记住里面一句话:“喜欢就像在海边捡贝壳,大家都会拣喜欢的贝壳,只是如果只允许一块贝壳带回家,你会选择那一块?一定会选择最喜欢的贝壳。”
只是漂亮的贝壳那么多,怎么知道那块是最喜欢的?
电影后面还有一句话,商言听完之后有些面热,它是这样说:“如果喜欢是捡贝壳,那么爱情就是——如果你已经捡到了你喜欢的贝壳,那就好好珍藏它,将它视为你唯一的贝壳。从此记住,不要再去海边捡贝壳,并相信你已经找到了最美最好的那一颗贝壳。”
夜风阵阵,老市区影院出来的街道梧桐树吹落了枯叶,整条商业街似乎一下子冷落起来。佳绮将头埋在他怀里,身上的香气随着冷风若有若无地伴入他鼻息间。
肾上腺素维持着正常水平,商言对佳绮说:“我们还是回学校吧。”
佳绮一脸的不可思议,睁着大眼睛看他。
商言承认自己心虚,他对佳绮说:“我们还小,我怕你后悔……”
想不到商言直接挑明了自己意思,林佳绮瞬间面红面绿,羞愤地掐了一把商言,然后抬起头说:“……笨商言,我不后悔。”
商言没话了,感觉像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林佳绮不肯回学校不肯回家,两人走了两条街,实在没办法再往前走下去,因为前面就是澜市的橘子酒店。商言还是牵着佳绮的手进去了。
他和佳绮这个年龄,深夜入住酒店身份已经合法。酒店前台小姐将他和佳绮身份证还给他的时候,还朝他礼貌微笑,像是祝他和佳绮夜晚愉快。
压力无边无际地涌了上来。他是一个男孩,对女孩自然有过一定的幻想,只是在他接受的家庭教育里,如果过了今晚,佳绮就是那块他必须要带回家的贝壳了。
只是,他真的找到了自己那块最好最合适的贝壳了么?商言突然很慌乱,这种慌乱来自他对自己的感情不明确。卫生间里佳绮已经在洗澡了,哗哗啦啦的洗澡水似乎也淋在他身上,整个人虽然狼狈却有一种意外的清醒降临。
商言猛地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不伤佳绮面子,他只能求救自己的小舅舅。拿出手机,商言给小舅舅发了一条消息——“小舅舅,你快给我打个电话,谢谢。”
什么情况?谢蕴宁已经躺在床上休息,手里拿着一本书。他看了看手机里商言发来的消息,不想理会;顿了下,还是回了一个电话。
“怎么了……”谢蕴宁问,慵慵懒懒的。
“小舅舅,你找我啊!”商言的声音像是跳了起来,抖擞地传入他耳里,一阵阵地刺激着他的耳膜,商言反着问他:“……你找我什么事!”
他找商言?谢蕴宁反应很快,一下子明白商言为什么需要他回电话,如果不是至关重要的情况,那孩子应该不会夜里麻烦他。
谢蕴宁翻了一页书,不紧不慢地问起来:“你在哪儿啊?”
“外面……”商言回答他。
水声哗哗里,传来一道娇甜的女声:“商言,你可以过来帮我下吗?”
林佳绮?
谢蕴宁抬眸,看了眼墙对面挂着的室温记录表,简约白屏幕里显示室内温度、湿度、光度以及最基本的时间——夜里10点半。
他完全知道商言为什么求他打电话,以及商言人在哪里。他的外甥现在应该像是一只小昆虫被粘上柔情网里,因为作不出决定所以准备临阵脱逃。
真是烦,又有些好笑。现在孩子还能不能靠谱一点。
谢蕴宁继续翻了一页书,像是故意折磨电话那边的商言,差不多了,开始配合外甥的求救说:“你昨天到我地下储藏室锁自行车,是不是将我钥匙带走了?我的割草机放在里面,你现在把钥匙给我送过来,我明天一早要……要割草。”
谢蕴宁的地下储藏室的确放着一台新型割草机,这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东西,割草机前两天刚从德国运过来,他正打算过两天带回家送给谢繁华,给谢繁华找点事情做。
这个扯淡的理由,谢蕴宁按了按额头,还可以吗?
急人之危,就算小舅舅明天要用挖土机挖土,对商言来说都是令人感动的好理由。他摸了摸外套,发现地下储存室钥匙真的在他这里,差点泪流满面感谢小舅舅的智慧,商言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好,好……小舅舅我现在就给你送过来。”
浴室里,林佳绮已经走过来,包裹着浴巾,杵在他前面。
本能地,商言先说了一句:“对不起,佳绮。”
“小舅舅找我要储存室钥匙,我现在必须送给他。”商言再次开口,不暇顾及女朋友的心情和样子,硬着头皮讲话说完,“如果你要回去,我们一起回去了。如果你要留着,这间酒店应该很安全,我先……给小舅舅送钥匙了……”
林佳绮脸颊通红:“商言!”
商言走了,越过了女朋友,没有多看一眼佳绮□□外面的白嫩肩膀。酒店房门带上,商言靠着门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后悔,但是慎重一点,好歹一辈子后悔。
商言没有回宿舍,真的给谢蕴宁送来了地下室钥匙,同时提出一个请求:“小舅舅,可以借宿一晚吗?”
谢蕴宁这里住宅200平方,但是真的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谢蕴宁也有个同黎珞差不多的毛病,不喜欢同人一块睡觉。算了,谢蕴宁还是打开了门,对商言说:“进来吧。”
深夜。商言换上舅舅没有穿过背心长裤,刚洗了澡,一脸尴尬地走了过来。躺在舅舅空出来一半床边,商言刚要说话,谢蕴宁已经拿起遥控,直接关灯睡觉。
商言睡不着觉,他今天太纠结了,望着天花板,他对谢蕴宁吐露心言,直入问题所在:“小舅舅,我可能真的喜欢上黎珞了。”
一句话,睡不着觉的商言让谢蕴宁,也开始睡不着觉了。各有心事,各躺一边,谢蕴宁相当面无表情。
商言一脸羞愧,但更多是心意明确的笃定。
谢蕴宁知道商言为什么明确,他睁开眼睛,喜愠不形于色。看来柔情的确像是一张会粘人的网,今晚被困不只是商言,还有他。“你再确认确认吧。”谢蕴宁还是提醒一句,不留情面地说,“别搞错了,到时候都尴尬。”
尴尬?商言点点头:“是啊,如果没弄清楚,我和黎珞就没办法做朋友,的确很尴尬。”
谢蕴宁没有说话,他说的尴尬可不是指这个,是他和商言两人的尴尬。
“别多想,睡觉吧。”谢蕴宁吩咐,闭上眼睛。
商言还纠结,毕竟今晚他经历了这样的事。想到佳绮还在酒店,他对小舅舅说:“我睡不着。”
谢蕴宁:“……那就给我滚。”
商言真滚了,抱着毯子在小舅舅的客厅里将就了一晚。
——
第二天,黎珞在生化所学习室回复了谢静怡微信。她知道谢静怡担忧什么,所以她明确地告诉了谢静怡,她不会把那天和商总的事情告诉商言,虽然她知道商言已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