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奈落也不过只踉跄了一步便即站定,而待他一脸惊讶地转回头来时却发现他方才所立之处竟已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名身名身着僧侣服饰却并未剃度的年轻男子,而其手中所擎的那柄两米许长的法杖尖锐如刺的那一端竟赫然已自身旁少女的胸口处对穿而过。
虽然奈落一直认为以他的意志力绝不会受到鬼斗和鬼蜘蛛中任何一人的感情影响——至少在他亲手将桔梗算计致死时心中便没有升起过半分涟漪,但在看到这副景象的那一刹那心中却偏偏如坠冰窟般地倏然一凉——只可惜无论他再如何暗自焦急单只荼苏的性命仍拿捏在对方手中这一点便足以令他投鼠忌器了。而就在他仍在迟疑的同时,对面的男子却仿佛对待什么肮脏无比的垃圾一般一脚将已然失去了意识的少女远远踢了开去,俊逸的面庞之上俱是满满的嫌恶之色:“……肮脏的半妖,污了我的法杖!”
在心中动念之前奈落便已下意识地扑上前去想将少女揽入怀中,可即便他动作极快却还是被不知从何处冲出的金发青年抢先了一步,而他伸出的手最终只接到了一抹自伤口处不断滴落的丝丝猩红——将少女小心地环在了怀中的尼古拉斯面无表情地抬首瞟了他一眼,在下一刻竟是出乎他意料一语未发地埋首仔细检视起了少女的状况,半晌之后方自神情淡淡地开口下了定论:“被灵力伤到了要害……只能拖延时间,没有救了。”
奈落只觉得心中骤地一震,但面上却依旧并没有显露出半分异色,而在此时那名男子却又神情自得地开了口:“哼……那是自然,我这柄法杖可是被神明加持过法力的,其中蕴含着的纯洁灵力对这种肮脏的半妖来说原本便等同于剧毒……”目光落至青年的金发之上时却又不由自主地一怔,随即忍不住喃喃地接道:“金发……这是什么种类的妖怪?看模样倒有些像是传说中的鬼族……”
“……其实你想偷袭的人是我吧,是因为桔梗的事?”奈落微敛眼帘强抑下了心中不断涌起的愤怒感,毫不客气地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自言自语。男人的话语为之一顿,片刻之后却骤然冷笑了起来:“别搞错了,我的确曾对桔梗有意,不过那也不过只是因为她拥有为我留下强大后代的能力而已……我还不至于为那样自甘堕落的女人出头,那种和肮脏半妖交往甚至还自己选择死亡的蠢女人根本就是死有余辜!”继而他用手中的法杖狠狠顿了下地,唇角更是缓缓地扯出了一抹狰狞的微笑,一字一句地接道:“我对你们动手只不过是因为你们的半妖身份而已,不管是大妖怪还是半妖……所有拥有妖怪血统的肮脏生物都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奈落定定地凝注了面前的男子片刻,双眸中的神色渐渐地转作了一片虚无。而在下一瞬间,其竟是陡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化作一道黑色的光影向对面的男人冲了过去——男人不由得悚然一惊,但下一刻却发现周身竟是宛若浸入了泥潭中一般,手中的法杖一时间竟是仿佛重若千钧。而待他终于从对方用以束缚的妖力挣扎出来之时方才察觉到了从下意识地挡在身前的左手掌心中传来的阵阵刺痛,垂首望去时却发现其上竟赫然已是多出了一个诡异无比的黑色漩涡状空洞。而不知何时退回了原处的奈落则是随意地抬手抚平了衣襟,抬首望着面前一脸惊骇的男人神情阴冷地开口说道:“让你就这般死去实在是太便宜了……我会让你及你的后代永远受到诅咒。从你这一代开始,所有继承你血统之人都会继承你手中的风穴,并在三十岁前被其活生生地吞噬殆尽……以我奈落之名!”
“这是什么东西……”男人强忍着自掌心处传来的愈来愈剧烈的痛楚,一时间颗颗豆大的汗珠从额上不断滑落,在死亡的阴影之下连俊逸的容颜也不由自主地扭曲了。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奈落却连余光也未曾施舍给他哪怕一抹,径自转过身去几乎是强制性地将少女从金发青年的怀中揽了过来并快步向鬼蜘蛛曾经容身的山洞的方向走了过去。
尼古拉斯神情复杂地望着男人匆匆远离的背影,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中也不知是释然还是悔恨——既然他默许了荼苏待在奈落这样的不安定因素身旁,按理说即便是需要以透支力量为代价他也应该时时保持警惕准备着履行守护者的职责才是。可事实上却是方才若他及时现身原本是可以避免让荼苏受伤的,但最终他却选择了坐视此事的发生。
反正对荼苏来说今生的肉身不过是一具容器而已,而她的灵魂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消亡的。在他看来与其看着她被心怀叵测的奈落利用,倒不如封印了她今生的记忆重新让她去转世,而这也是他所想到的最为一劳永逸的办法——对于身为亡灵的他来说死亡原本就等同于另一次的新生。
可是现在看来或许奈落并不自知,但他似乎对荼苏也并不是全无亲情……他这样硬生生地斩断这父女两人之间羁绊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可既然如今木已成舟,即便是再如何后悔也是无法的了——至少以他如今的力量还不足以令荼苏在那样严重的伤势下幸存下来。思及此处,尼古拉斯仅仅只是用嘲讽的目光瞟了一眼在地上挣扎□□丑态毕现的男子,最终还是放缓了步伐跟了上去。
荼苏原本便是因为死灵之力和灵力冲突才会一时昏迷,因而片刻之后甚至不待奈落走到山洞便已悠悠转醒了。而当她恢复了意识时却陡地才发现自己竟是被奈落像对待真正的孩童一般揽在怀中向前行进,登时不禁觉得心中无比赧然。只可惜她只略略挣扎了一下便感觉到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痛,一时间却是不由自主地苍白了容颜。
“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么。”感觉到怀中身躯的动作,奈落下意识地随口问了一句,而其目光竟是宛若逃避一般始终未曾向下方投来。但在荼苏听来这平板无波的声音却是像极了公式化地询问,当下却是强忍着自伤口处传来的阵阵如火燎般的疼痛感暗自地低低地苦笑了一声。自家人知自家事,她自然清楚自己的身体已是在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冲突中迅速地衰弱了下去,就算是来自于暗精灵血脉的愈合能力也不能减缓身躯崩溃的速度——难道是因为自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所以他竟是连惺惺作态也不屑了么?而就在她暗自神伤的同时,沉郁的男声却陡然毫无预兆自上方传了过来:“……你方才为何要那么做。”
他终于肯默认自己并未拥有自己父亲的感情了么?荼苏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在下一刻双眸却又迅速地黯淡了下去,半晌之后才淡淡地答道:“……你毕竟是我父亲曾经存在于世的唯一证据,因此我并不介意将亏欠他的东西尽数偿还在你身上。”
男人的脚步略略一顿,在下一刻却是再次沉默了下去。而在心中呼唤自己的契约者未果之后,荼苏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现在想起来她方才所做之事实在是有些任性了,她自己的生命虽然是无所谓,但是在她死亡后尼古拉斯大概又会陷入沉眠了……而就在各种各样的胡思乱想之中,她终于还是昏昏沉沉地再次阖上了眼。
见怀中的少女再无声息,男人的呼吸登时几不可察地一窒,在下一刻他竟是宛若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转身面对着遥遥跟在后方的金发青年沉声道:“尽量将她的生命延长,这一点你应该可以做到吧。我会替她寻一名人类用以献祭……我向你保证今次绝不会像先前那样有什么万一。”
“就算你这么说……也已经晚了。”尼古拉斯瞥了他怀中如同熟睡般的少女一眼,神情惋惜地摇了摇头。而就在下一瞬间,少女的身躯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地化作了灰黑色的雾气。而当奈落从失神中醒转过来之时,其怀中的少女身躯和对面的金发青年均已全然消失不见、再没有半分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