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城不是个好人,关于这一点他从来不否认。
不过遗憾的是,至今能够看清他本质的人却少之又少。
出事的这天,同往常一样,吴城下班后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律师事务所。
门却在他刚从椅子上站起身时被人猛的踢开。
“吴城!!”一声夹杂着愤怒近乎扭曲的声音从伴随着门板砸向墙面的巨响响起,吴城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只来得及看到一张熟悉,此时却狰狞的让他陌生的脸向他冲来,然后腹部传来一震剧烈的疼痛,整个人便被撞击的飞了出去,撞碎了办公室里的落地窗,身体直直的从九楼摔向了地面。
经过极力抢救,吴城奇迹般的活了过来,但是经过医生的诊断被确认为植物人。
吴城与父母的感情本就称不上好,比起这个从小被寄养在乡下十多岁才被接回身边养的大儿子,吴家父母更心向于在城里打工时有的小儿子吴国,在小儿子出国留学的这节骨眼大儿子却出了这种事,虽说平时与大儿子不太亲近,但好歹是两人的第一个孩子,吴家夫妇咬咬牙花了些钱请了一个比较便宜的护工照顾成为植物人的大儿子,将吴城这些年存下来的钱留了一半用于全家移居国外的费用,另一半全给了医院作为吴城的治疗费。
吴妈妈在离国前来看了一次躺在病床上的大儿子,那一天吴妈妈第一次亲了一下这个已经长大成人儿子的额头,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而被医生宣布成为植物人的吴城却意识清醒的感觉到了身边人渐渐远离的脚步声,他被送进医院不久就清醒了,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无法发出声音,也感觉不到外界的触碰,在黑暗的世界里,他只能听到来自外界的声音。当被医生宣布脑死亡时,吴城近乎绝望的认识到他接下来的日子恐怕都只能这样呆在床上度过,亦或者更加糟糕。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父母为了省钱请来的护工可以说工作态度及其的恶劣,父母带着他那个弟弟离开后的几天,那个护工便会时常会忘记帮他按摩逐渐萎缩的四肢,擦身子的次数也由两天一次变为一个星期,更不要说及时处理的排泄物等。
四个月后,那位护工基本保持着一个星期一次的频率来帮他弄干净身子,让他不至于散发出让人无法忍受的臭味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人会靠近这间病房,而他身边躺着的也都是和他一样是一些被药物吊着命却很少有人来看望的人,整个病房都散发着一阵阵臭味,每次进来换吊瓶的护士都会忍不住低声咒骂,动作粗鲁的扯掉吊针。
看不到,动不了,感觉不到他人的触碰,只能听到无数咒骂的生活持续了五年,就在支撑吴城呆在医院的钱即将告饷之际,医院联系了吴城的父母,却发现那个号码早已是空号,显然,病人的家属已经放弃了这个还呆在医院的儿子。
一心想死死不掉,想活活不了的吴城神经近乎崩溃,从半个月前开始,那个照顾他的护工已经不见了踪影,吴城大概也猜到父母给对方的钱已经用完,联系不上吴家夫妇的护工自然不会再来照顾他,同时也清楚的认识到,医院这边大概很快也会给他断了维持生命的营养素。
想到自己快要以死亡的方式来结束掉自己这种可悲的境况,吴城不由得觉得自己这一生真是可笑。从小就被不安现状的父母丢在了乡下亲戚家,村子里的人们本就吃不饱穿不暖,自己的孩子都养不活哪有精力来养别人家的孩子。在吴城的记忆里,过年时村里的孩子们都能吃上肉,而他却只能闻闻肉香,被家里大人看到他盯着锅里的肉露出馋样还会被揪着耳朵一阵臭骂。
赔钱货,小野.种这种称呼对于吴城来说大概也就是名字一般的存在,他知道自己姓吴,因为每次婶子打骂他时总会骂道:“吴家那口子短命儿,留下个小野.种给俺们家养着,好吃好住的给供着还一天就知道偷懒,和吴家小皮娘一个样的赔钱货!”
当年那些辱骂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吴城依旧记的,每一个字都硬生生的刻在了他的心里,那时候的吴城想着自己爹妈一定不会这样丢了自己,总有一天会接他回去。
他知道,只有有知识的人才会有出息,所以吴城想要和婶子家的孩子一样去读书,不过显然吴家亲戚不会让这么一个野孩子去浪费钱。吴城人小,闹了一阵除了被狠狠抽了几顿躺在床上几天起不来以外依旧没能如愿,于是吴城只能眼睁睁羡慕的看着每天吃得好穿得暖的其他孩子每天拎着布袋子去学校,而自己只能背着破箩筐上山割猪草和红薯藤,回家烧柴做饭洗衣服,完了还要帮忙下田干农活,原本骨架就小的吴城等到在城里的吴家夫妇想起这个儿子回来接时看到的就是只剩下皮包骨黑黝黝矮的完全不像一个十多岁男孩的吴城。
吴妈妈和吴城没多少感情,但是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当时抱着吴城哭成泪人。第一次被人这么抱着的吴城那时候心里是感动的,跟着自己的父母去城里时吴城对这个满是高楼大厦的地方充满了向往。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天真的可怜,见到在家等父母回去的弟弟时吴城愣住了,从小被父母当成宝的吴国和吴城的差距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再加之被父母宠溺惯了,吴国对这个莫名冒出来的哥哥更是厌烦,当听说吴城要和他睡一个房时,吴国闹了起来,最后疼爱小儿子的吴家夫妇还是选择了将就小儿子,吴城就只能住在了从厕所隔出来的一小间屋子里,因为地方小,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所以在吴城出来工作前尽管他的身体已经长大到小小的床睡不下了也依旧只能卷着身子缩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
同样是一个爸妈生的孩子,却完全两种待遇,吴国处处挑剔为难,吴城只能默默避让,因为就算他不退让,父母也不会选择站在他一边。
吴城去到吴家半年后便对所谓的父母不抱有期待了,被吴国和他的一群朋友们按在厕所里欺负的吴城卷缩在脏兮兮的地板上,哭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他终于意识到,无论到了哪里,无论他是在乡下还是这里他永远也无法得到别人的关爱,在这个世界上,会爱他的人只有他自己,没有人能给他依靠,就像当年婶子骂的一样,他的确是个野种,无论他有没有亲生父母。
从那以后,吴城为人变得更加低调,被接来城里后,吴城便如愿以偿的上了学,只不过当时他更希望得到父母亲情的关爱,所以上学总是有些心不在焉,想要回去看自己的爸妈。如今,他的心情却和从前迥然不同,他只想学得更多知识,为了将来能够更快的离开这个家。
吴城很努力,很勤奋,他在吴国的各种刁难下最终以全校第一的成绩顺利的考上了外省的一个一本大学,并且用这些年自己悄悄打工存的钱在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背着只有几件衣服的行李离开了吴家。
几年后,他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开办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以他的口才和手段最终在业界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和口碑,挣得钱也十分可观,而就在他事业风生水起的时候,吴家人通过电视找到了他,对于吴家夫妇吴城早已经没了感情,不过也每个月寄了许多钱给他们,算是对他们当初带他到城里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