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有其它的选择。”古龙沉默了一阵,还是缓声说道,“小家伙,你知道比一个重病将死的生物更悲哀的是什么吗?就是它明明得了重病,却永远没法死掉。”
“我有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天赋,却成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病人。”莫岚自嘲道,“就是与你说话的现在,我也承受着比整个沙漠中所有的怪物加起来还要沉重的痛苦。不止是身体上的,恐惧、绝望就像一群秃鹫一样时时在我头顶上盘旋——你有龙腔,只是不愿意看见我现在的状况罢了。”
猎人哑然,透过龙腔的视野,他当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峯山龙冰冷而庞大如海洋般的精神世界。只是猎人的自知让他连抬脚踏入那片大海的勇气都没有。
“那……你有母亲的全部记忆,总能找到应对的方法吧。”少年使劲抓了抓头发,“真龙不是懂得世界上所有的知识吗?”
“母亲不需要什么‘方法’,她生来就是带着这份天赋的。这样的副作用已经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但我不是!”古龙种一怒,悬在牙柱旁的风卷骤然扩大了数倍,咔嚓咔嚓地从牙质上削下极厚的一片,“我有过那么一段生活,不需要担心会伤害任何生命——包括我自己在内。当这份天赋降临到我头上的一刻,我就知道自己病了。母亲那么强大,又那么自负,她在给我套上枷锁的时候,恐怕压根就没有想过副作用那时的我就是一种折磨——现在也是!”
“雷鸣沙海的生态怎么办,你可是一头真龙,你的生命不光是对自己,对整片沙漠都至关重要。”心道不能再刺激它了,封尘只得急切地换了个话题。
“这片沙海不会因为失去任何一个生命而崩溃,就算是我也不行,自然界的生态永远都会寻找到最适合它的平衡,只不过那种平衡或许不会遂了人类的心意而已。”峯山龙稍稍冷静下来,转动小眼睛意味深长地对少年说道,“更何况,到那时我也已经死了,这片沙漠会变成什么样子,就留待重生后的我去见证吧——差不多是时候了。”
巨龙停止了对牙柱的加工,莹白的巨石经过了一日的切削,还剩下最后几十米长。莫岚拂掉粘在长柱上的沙灰,吹出一股柔风将它悬在自己眼前。莫名地,古龙种身下的沙子开始颤动,活过来般自行浮起到半空中。柔风卷着一股股上升的沙流,围茧一样将长牙围在一道道风沙之内。直到最后一丝莹白也被昏褐色的沙子遮住,风暴开始在峯山龙的指挥下加速转动。携裹的沙子互相碰撞着,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那些声音连成一片,在封尘反应过来之前就响成了刺耳的轰鸣。
封尘想开口说什么,噪声中却连自己的话语也听不清了。他双手连忙捂紧耳朵,眼睁睁地看着暮色下沙茧的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小。茧内像是有一柄重锤连续不断地敲击在石牙上,又像是一座熔炉正不断地将世间最珍贵的素材炙烤蒸发。
“我有一个老师。”呼啸声中,峯山龙的声音仍然清晰地传进小猎户的脑袋里,“他教会了我许多东西,包括如何制造武器——制造你们人类才能用的武器。只是可惜,作为人类,如今他应该早已经死了。”
这样的熔锻持续了十余分钟,沙茧缩小到与封尘等身大就不再变化了,酷烈的沙暴再次变成了轻柔的微风,沉重的沙砾失去了依托,簌簌地掉回地面,如一张徐徐拉开的幕帘般,将茧内的事物在封尘面前一点点呈现出来。
粗糙微曲的獠牙状素材已经彻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柄闪着幽光的长柄武器。长枪通体莹白,十字型的枪头和浑圆笔直的枪身毫无缝隙地嵌合在一起,枪头上狰狞的倒钩和血槽一应俱全,与龙击枪的造型居然如出一辙。
“虽说是学过,不过真正动手实践还是第一次。我记得人类总喜欢把最强大的武器造成这种形状,”莫岚操纵着风,让弩枪在半空中挥舞了一圈,“这是专门给你的,怎么样?觉得合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