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天河没有再说话。
其实梁天河只是觉得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作为一个21世纪的军人,他的见地竟不如一百多年前的人,这叫人怎么甘心。
某些人类的愚昧表现之一,就是认为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必定胜过前辈。
21世纪的白痴即使到了公元1世纪也依然是白痴。
公元1世纪的天才到了21世纪也许不大吃得开,但在某方面他必定是天才。
如果让21世纪的庸才与1世纪的天才接受相似的教育,结果当然无庸置疑。
梁天河在觉得没面子的同时并没有想到,自己在21世纪根本没上过军校,仅仅是个受过强化技战术训练的特种兵下士而已,而赵飞雪既是旧武举出身,又在陆军大学接受了两年骑兵专科教育,随即担任第二骑兵旅旅长四年之久,之后又在陆军大学中期培训班呆了两年,毕业后曾任国防军骑兵副总监、总监,外蒙古特别军区参谋长、西北军区副司令、东北军区副司令等职,教育和任职经历都很丰富,与梁天河那种靠着身为刘云嫡系的关系而飞黄腾达的人根本不是一回事。
事实上,刘云从21世纪带来的25名军人中,包括刘云在内,只有六人受过正规军校教育,只有刘云一人进过一次陆军大学,其余皆为小兵以及由小兵提拔上来的士官。经过十余年风云变幻,原来二十五人中只剩下十四人尚在人间,成为刘云最为倚重的“老嫡系”,全部领有中将以上军衔,身居要职,又受封爵位,还分有国家土地公司的股票,可谓人生得意,尚求几何?可是,这十四人中,是否真的全都有资格坐在他们现在的位置上呢?鬼知道呢,也许正如一句俗语所说:“夸它几句,母猪都能上树了。”
“说你行,你就行”的逻辑,恐怕只能在人类之间正常通行吧。
三天后,奥洛维扬纳亚,俄第二集团军第7师阵地上空,盘旋着一架中国飞机。
地上的俄国兵们怒目向天。
“可恶,一天到晚在头上嗡嗡叫。”
“神气什么,总有一天把你打下来。”
“有本事下来打,看我用刺刀捅穿你。”
忽然,那架飞机的双层机翼剧烈抖动了几下,开始向白茫茫的地面急速坠落。
“下来了,下来了,揍它。”
俄国士兵吵吵嚷嚷地抓起手边的步枪,向飞机坠落的方向跑过去。
几名俄国兵穿过积雪的树林,在一片林间空地上发现了那架显然已经迫降成功的飞机。
“在那边,有两个人,抓住他们。”
俄国兵端起步枪冲了过去,冷不防从飞机上扫来一长梭子弹,打倒了全部六名俄兵。
“长官,求你了,动作快点吧。”
趴在飞机后座上的一名中士拉着机关枪的枪栓叫道,顺手换了个弹鼓。
“罗嗦,我还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毛病呢,你给我顶住就是了。”
站在引擎旁边忙活着的中尉毫不客气地回应道,裹着皮手套的手正僵硬地抓着扳手拧引擎盖上的螺帽。
中士的机枪响过第三次后,中尉终于开口了:“妈的,原来是左输油管裂开了,快把橡胶垫和铁丝拿给我,就在你座位后面的箱子里。”
中士急忙放下机枪,转身去翻座位后的箱子,刚摸出半块橡胶垫,就听到中尉在下面着急地大叫“小心!后面来人了!”
“有我在,放心好了。”
中士麻利地抓过装设在回旋枪架上的九九式七点九二毫米轻机枪,左手扶住枪身,右肩抵住枪托,瞄准正从林子里跳出的四五个穿着臃肿大衣的敌兵,轻轻扣下扳机,只见敌兵周围腾出一圈白色的雪柱,随着雪柱纷纷坠落,人也倒在了雪地中。
“晦气,我们是飞行员啊,却要到地面上来作战。”
中士发着牢骚,放下机枪,把中尉索要的物品递了过去。
中尉脱下手套,开始修理引擎,一边又气呼呼地应道:“回去要把那几个新来的地勤打一顿才行,不,打没用,要敲他们几顿,让他们请吃鱼翅吧,哼,看他们生不如死!”
几分钟后,中尉跳上了飞机,还不住地往手上哈气——这天的白天最高气温为零下三度。
中士转过头来问:“好了?”
“好了,我们这就走,老子还不想被人抓去煮肉汤。”
不知什么时候起,在华军航空浮空部队中开始流传俄军虐杀被俘飞行员的情事,其中最耸人听闻的就是俄军将两名被俘飞行员砍成肉块,煮成几大锅肉汤供一个连的官兵享用的传说。对于这种与谣言太过亲密的传说,飞行员们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因为他们心里总觉得,对华军的空中打击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俄军官兵一定都从骨子里痛恨他们。
北洋重工h-8c型100马力引擎喷射出阵阵黑烟,中尉把手套戴好,推下油门,木制三叶螺旋桨卷出带着雪花的大风,装有专用雪橇的fjz-4“火风”侦察机开始在平整的雪地上滑行,犁出三道清晰的雪痕。
“六十五、七十、七十五……起来了!”
中尉边叫边拉动操纵杆,机首抬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后座的中士在传声管里叫道:“那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说清楚!”
中尉应道,抓紧了操纵杆,飞机正平稳上升。
“七点钟方向,我看到很多人,还有大炮。”
“是刚才记录过的吗?”
“不是,刚才在林子上面,那里看不清楚。”
“我这就绕过去,你给我看清楚了。”
中尉说道,踩下襟翼和方向舵踏板,涂着黑色“13”编号的机身向右稍稍倾斜,开始转向。
“看清楚了,有很多人,还有营帐和大炮,太多了,再往右转一点,八点钟方向好象还有更多。”
忽然,地面上闪烁出一片夏日银河般的火光,中士在传声管中慌乱地大叫:“拉起来,拉起来,敌人开火了……哎——下面的翅膀开了三个洞!快,长官,我们回去吧,再呆下去非玩完不可。”
“罗嗦,我正在做呢,油管裂了,快不了。”
中尉说道,吹起了口哨,是最近流行的小曲《听天由命》的调子。
一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八十公里外的舍尔洛瓦亚戈拉简易机场。
几个楞头楞脑的年轻地勤迎了上来。
“中队长,怎么回来那么晚?”
“顺便飞到哪个村子里去偷俄国女人了吧?”
“以咱们中队长的派头,还用偷吗?一降下去,往哪个村口一站,自然有一大堆女人冲过来对付他吧。”
被称为中队长的中尉飞行员伸出头来吼道:“吵死了,左输油管开裂,左下机翼四个洞,右下机翼两个洞,其他地方还不清楚,马上给我弄好!输油管的事,回头再找你们算帐,现在我要去见郭司令,懒得理你们这些小鬼!”
说着,中尉与后座的中士跳下飞机,快步走向镇子西头的东部航空浮空集群司令部。
“报告!第88航侦中队中尉代理队长蔡锷,完成指定侦察任务,前来报告。”
“是小蔡啊,快过来吧。”
东部航空浮空集群司令郭志飞少将,三十七岁,长着一张浑圆的大脸,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自从搭乘过二十四岁的蔡锷开过的飞机后,对这个资质过人、干劲十足的年轻人大为赏识,于是对他也特别地亲热。
“今天又发现了什么?”
“问他。”
蔡锷指了一下身后的中士,中士咬紧了嘴唇,挺弯了胸口,敬礼道:“司令官,88航侦中队飞行中士陆凯向您报告,在奥洛维扬纳镇以西十二公里的树林中低空飞行时,我看到了之前几天里并未记录在案的大批部队,根据帐篷和火炮数量粗略估计,这批部队的规模应在一个旅以上。”
郭志飞转向蔡锷:“小蔡,你也看到了吗?”
蔡锷点头道:“是的,不过以我的经验,总觉得那批部队的规模应该不下一个师。”
郭志飞了起来,走到办公室左手边的一幅战区大地图边,向两人招手道:“你们过来一下,把你们发现的部队在地图上标一下。”
蔡锷大步向前,捡起一枝蓝铅笔,在已经被涂抹得密密麻麻的地图上画了个圈。
郭志飞贴近地图,从右上方一路看到左下方,不住点头道:“恩,是这样子哪……到今天为止已经是新发现的第八支师旅规模部队了,看来敌人决心不小……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得到钟司令那里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