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似乎泛起了鱼肚白,黑暗被撕裂,被搅碎,被剑光挑开。楼西月夹起了马肚子,然后对着旁边的苏柳笑嘻嘻的道:“柳儿,跟着爷走!”
旁边的苏柳马上黑了脸,看着他一脱离危险便原形毕露的脸,转而将自己的马头一转,不和他一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人马之前汇合,楚遇看了他们一眼,道:“走,支撑不了多久了。”
楼西月虽然不明白楚遇话的意思是什么,但是却知道一旦这么多人发威,自己便是三头六臂也只有去见阎王的命,一行人急忙从顿住的兵马中跑过去,和楚遇一同,然后飞快的前进。
江蓠在马上看着那骑在马上的正和帝的尸体,不由微微皱眉,不解的看着楚遇,楚遇笑道:“还记得楚茂的尸体吗?我用了那个东西。”
江蓠微微思索,顿时了然。那时候楚茂的身体半夜诈尸,就是被人利用了“河头杀”来控制这尸体,而现在楚遇也用它来控制正和帝的尸体,不过这种虫蛊确实有种不好的地方,时间长了之后,它会慢慢吞食正和帝的尸体,说不定现在的正和帝就只剩下一具枯骨,而后,那些士兵就会看到走向他们的尸体不过是一具枯骨,然后在他们的面前瞬间灰飞烟灭之后,他们就会发现这只是一个阴谋,就会用尽全力的来杀他们,那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江蓠扫了一眼身后的兵马,一眼看去根本看不到边,而东山老人显然也不清楚,他的目光看向天空,却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中,然而陈之虞却隔着那么多的人递来一记了然的眼神,还有,一丝莫名的笑意。
楚遇对着他微微点头致意,然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而旁边跟着的楼西月一边打马而行,一边问道:“人都死了怎么可能说话?”
楚遇笑道:“人死了自然不会说话,只有活人才能说话,刚才的话是其他人说的得。在正和帝出现的那里,挖了一个坑坑里面有我们的人。那个人模仿别人的声音世间无二,所谓口技者就是如此。当正和帝隔得远的时候,人的耳朵是无法分辨太多的距离差异的,所以,他们自然认为是正和帝在说话。”
楼西月这才回头一看只见正和帝被固定在马上的尸体摇摇晃晃,想到现在那身帝王的衣服下面,就只剩下枯骨,会随时因为一点颠簸而瞬间倒塌,实在是让人心寒的紧。一个帝王死了连尸首都没有。
几千人马负伤的负伤,除了江蓠几乎都满身鲜血。
而就在他们渐渐的将那些人马抛在身后的时候,突然一队轻骑半路飞奔而来,只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中气十足的传来:“不要放他们离开!他们拿到了定安侯的东西,一旦离开就会给南国造成大难!而且,正和帝已经死了!那个是假的!”
身后的兵马有瞬间的安静,然后,绝对的安静中,走到半路上的正和帝突然发出“喀”的一声,就像是什么突然错位,所有人屏住呼吸,然后,就像是什么轰然倒塌,马上的正和帝瞬间萎顿下来,然后,在地上摊为一团。
然后,整个世界陷入了绝对的死寂。当十万人马都没有丝毫的声音的时候,却带起一阵无形的恐怖之意。
容月的声音拉扯而来:“杀!”
楚遇立马道:“分开,分得越多越好,西塞汇合!”
现在这个时候,面对他人的人多势众,硬拼显然只有死路一条,在这个瞬间,楚遇迅速下达命令——“化整为零”。一旦只要脱离这个平野,到达有人的地方,那么他们便是一百万兵马,要在整个城池里去搜寻一个人,那也是没有丝毫的办法。
听了楚遇的话,数千人马迅速的分开,然后在无尽的平原里散开,而身后的那些追兵因为没有大将的领导,看到这个状况也有点不知所措。
容月从旁边杀来,但是却也是迟了一步,她想要追上去拦截楚遇,但是速度和距离差距太大,根本没有办法。
兵马潮水一般的涌过来,容月看着楚遇和江蓠在两匹白马的飞奔下越来越远,忍不住暗暗恨了一声,道:“传令下去全国封锁到西塞的路!绝对不能让那两匹白马上的人回到西塞!”
她回头看着东山老人和陈之虞,这两人却是岿然不动,只是看着遥远的天空,黎明的光终于到来。
星辰被这世间最大的光芒所掩盖,而今日之后,那颗象征着帝王的星辰将永远陨落,然后命运的齿轮再次运转,星空依旧,却在等候下一个帝王之星的诞生。
至于何时,何地,何人,他们已经无能为力。
日月星辰,终有定时。
——
七月的天气噪得慌,南国虽然靠海,可是仿佛被风吹过来的地方都带着咸湿的海的味道。
楼西月喜欢吃海鲜但是并不表示他喜欢闻那味道,他觉得像是大热天里人的臭脚味。他将草料放入食槽,看着眼前那两匹“黑玫瑰”,顿时觉得连心情也好起来。
啧啧啧,连殿下的两匹爱马也成了这个样子,他现在这个模样也就没什么可以值得叹息了。自从从那平野之上逃出来,最后他们的这一队就只剩下四个人,楚遇江蓠,他,还有苏柳。
这两匹白马实在太过显眼,所以现在他们的身上都被涂抹了一层黑不溜秋的东西,并且用专门的药物让他们有暂时的气息奄奄,看起来哪里还有神驹的样子,恐怕现在牵到屠马场去别人都会怀疑是否有了马瘟。
哎……
现在他们四人在楚国和西塞的边界上,但是到了此地,却发现那么一堵城门竟然被无限期的关闭了,结果他们完全的被堵在了这里,根本没有办法出去,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里简直被那些士兵们被围成了铁桶,真是别说一个人,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但是实际上如果他家殿下想要走的话,其实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可是王妃说将就在这里养伤,因为一旦到了西塞,那里的天气对于伤口复合没什么好处。
而现在,小家院子里,月见草在傍晚的阳光中缓缓的开放,江蓠正低着头,坐在床沿上,用轻巧的手将他缠在手心上的绷带给解下来,楚遇那森然可见的白骨已经消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也已经长了微红的新肉,大约过不了三天,就会恢复如初了。
幸好的是,楚遇的伤口虽然看着可怖,但是却并没有伤及根骨,实在是幸运。
她从旁边拿来帕子沾了点药膏在上面涂抹着,嘱咐道:“大约新肉长出来的这几天会有些痒,不要去挠。”
江蓠说着又不由闭了嘴,这些事情他还不知道吗,自己也真是关心则乱。
但是她还在这样想着,自己的手却被那只手反握住,江蓠抬起头,就看到楚遇的那双眼,深深的看着她,带着深深的笑意:“你帮我握着,便不痒了。”
江蓠的手一顿,顿住,然后缓缓的将她的手轻轻的握住,轻声道:“嗯,我帮你握着。”
这般的心思,在指掌间优柔缓转,玲珑的迁就着。
楚遇笑了,那般的妥帖的微笑,道:“我们去外面转转。”
江蓠点了点头,楚遇从床上起来,拿起旁边的帷帽给江蓠戴好,顺手理了理她的发,道:“七月的海风刮得紧,你的脸小心别起疹子。”
江蓠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大概不会吧。”
楚遇颔首,然后握了她的手往外面转去。
离开容城的风波,自从东支之后,两人便鲜少有这种机会可以好好的走一走,他们穿上了当地的布衣,沿着眼前的长长的小道往海边走去。
农家的小院两边,丝瓜花开得花团锦簇的,蜜蜂和蝴蝶转了一圈,一个个嫩丝瓜挂在树枝上,蝉也一声声的叫着,仿佛一点也不知道倦怠,远远听到潮落的声响,还有孩子们奔跑的声音。
夕阳的光从一卷卷的叶子下漏出来,两人的身影也随之斑驳。
楚遇顺手为她捞起一串悬挂下来的丝瓜藤,道:“哪一日我们便也这样的生活,种点小菜,养点小鸡,那便好了。”
江蓠轻轻的道:“总会有那一天的。”
江蓠看着楚遇一边走一边帮她拂开挡在前面的藤萝,发上身上落了密密的枯叶也不知道,于是停了下来,伸手帮他将发上和肩上的小枯叶捡了下来。
原来的时候,每天都在那样的尔虞我诈中奔波着,现在这样的宁静时刻,这些细微的东西倒成了心头的大事。
楚遇静静的等着她,看着她的手,阴影落下,那半边在阳光中的脸细腻雪白,嫩嫩的一掐便能出水来,他忍不住心头一动,低了头在她的脸上轻轻的咬了一口,江蓠在这些事上仿佛天生比人慢一拍,有些怔怔的看着他,却不知道这样的懵懂倒是别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