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与此同时,苏绿正在前往王城的路上。
虽然之前有想过借此脱身,但令她失望的是,这个计划似乎注定不能成功。
克莱恩公爵带来的卫队虽然人数只有一百来人,实力却异常地强悍,在加上他本人的英明指挥,一路上的确遇上了几次敌袭,但都被自然地化解了。而苏绿也不会仅为了自己脱身,就将这么多人一起拖入地狱,这明显不符合她的思维模式。再加上,她对于“离开队伍”这件事并没有什么迫切的需求,反正到哪里生活对她来说区别不大。而且,遭遇的袭击越弱,就说明她新多出的那位便宜“父亲”掌控力越强,她去王城的安全性就越大。
所以完全没必要自己作死。
克莱恩是位很体贴的绅士,因为担心“公主殿下一个人乘坐马车会觉得无聊”的缘故,他买了许多这个年纪女孩爱看爱用爱玩的物品,当然,全部价格不菲。而后一股脑地将它们送进了马车之中,在发觉苏绿明显对书籍更感兴趣后,更是大肆采购了不少。
考虑到在车上看书太伤眼的缘故,苏绿在马车行驶时几乎都在锻炼精神力和技能,而休憩的时光则用来看书。锻炼身体的事情暂时就没再做了,虽然她不觉得公爵会猥琐到派人监控她的房间,但小心总无大错。
日夜兼程之下,半个月后,她终于进入了王城,进入了王宫,以及,即将见到那位与玛丽有着血缘关系的年迈的国王。
一路将她护送到书房门口的克莱恩单手贴在胸前,最后朝她行了个礼,轻声说:“公主殿下,国王陛下在里面等您。”
苏绿微微颔首:“谢谢。”
说实话,她不太喜欢王宫中的气氛,大概是统治这个国家的王一天比一天老朽的缘故,连他所居住的地方都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没有一丝活力,身处其中只让人觉得压抑。而大约是有关于“国王的最后一个孩子”的消息已经传出的缘故,沿路走来时那些注视着她的目光,也让苏绿很不喜欢。
“那么,请允许我告退。”
说完这句话后,一路尽责护送“公主殿下”的青年躬身后退下。
而苏绿则抬起手规律地敲了几下门,等待了片刻发觉没有得到回应后。她不算礼貌地直接将手放到雕饰华美的金制门把手上后,微微一拧,门便应声而开。
她提着深紫色的裙摆缓步走入——一路上她所穿的都是这种较为轻便的裙式骑装,而今天公爵则暗示她可以换上宫廷式裙装,只是,那层层叠叠的华美长裙让苏绿觉得穿上后的自己一定会变成一个一点也不漂亮的大蛋糕,于是毅然地拒绝了,最终还是穿上了身上这件。
微卷的长发也只是简单挽起,装饰着无奈的克莱恩特意让人去店铺买来的纱质花朵——它的花瓣以紫色的薄纱制作而成。据说这种材料名为“雪纱”,来自隔着大海的一个遥远国度,是一种天然的魔法材料,无论使用多久都不会沾染上灰尘并且洁净如新。除此之外,在光下仔细看,它会闪烁出点点星光,美丽异常。而花蕊则是透明的,由从未使用过的魔晶切割而成,这种行为无疑是非常浪费的,但王都的贵族们似乎就喜欢这个调调。
除此之外,似乎完全把握住了她装扮喜好的公爵大人还送给了她一条链坠有些类似于琥珀的银色项链,只是琥珀的外壳却是无色透明的,里面密封着一只雪色的蝴蝶,身上有着浅紫色的漂亮纹路,令人惊异的是,它还活着,在链坠中翩翩起舞。
苏绿没怎么推辞地就接受了这些赠礼,而后半开玩笑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可以将这些纳入路费之中,之后找国王陛下一起报销,我想他应该不至于会抵赖。”
克莱恩:“……”虽然不太理解“报销”的意思但也大致猜到的他万分无语之后,回答说,“殿下您无需介怀,这些礼物我还是送得起的。”
对此,她只想说——万恶的有钱人。
进入房间后,苏绿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位国王恐怕是位无可救药的自恋狂。
原因无它,墙壁上居然全部挂满了他年轻时的画像。
为啥知道?
因为那张脸和玛丽的非常相似。
至此,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克莱恩在见到她的瞬间就确定了一切。即便是她,也不会怀疑这神奇到了极点的血缘关系。
上了年纪的老人爱走两个极端,要么将屋子装饰地极度简单,要么相反。
这位国王陛下毫无疑问是后者。
屋中的摆设异常精致华美,柔软到了极致的地毯几乎让她的整双脚都陷了进去。除去充满了审美、文化和经济价值的家具与装饰品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画像以及……猎物,或者应该说是已经死去的猎物,它们被切割下的头颅后经过精细的制作程序后,遍布了这件书房的各处,让它的风格变得十分怪异。
但并不是不可理解,越是感受到力量流逝的老人,便越是容易怀念起年轻时的强势。
“你觉得怎么样?”
一声苍老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苏绿下意识扭头看去,心中却一点也不吃惊,事实上,在这位老人从右侧某个书架的后面走出时,她就已经凭借越发敏锐的精神力发现了他,只是没有戳破而已。
真正见到后,她发现自己也许该重新对这位国王陛下重新下个定义。
他的确年迈,穿着华美宫装的身躯略有些瘦弱,行走间身形有些颤颤巍巍,双手也微微颤抖,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在证明着,这位老人命不久矣。他的脸孔上满是皱纹与老人斑,头发与胡须都已苍白,整个地膨胀开来,像极了走向末路的雄狮。但他的眼睛却非常有神,如同翱翔在高空中随时准备捕捉着猎物的鹰隼。
见她没有回答,老国王再次开口问道:“你觉得怎么样?”说话间,他整齐而洁白的牙齿露出,就年纪而言,这堪称不可思议,但考虑到这个世界有着无数神奇的力量,也就可以理解了。
苏绿觉得,只要他愿意,可以用牙齿撕裂任何一人的喉咙。他办得到,且有勇气去办。
但是,这其中一定不包括她。
所以,苏绿镇定地回答说:“你指的是什么?这间房屋,还是……你本人?”
“用‘你’来称呼一位国王和一位父亲,你不觉得太失礼了吗?”
“真抱歉,我直到最近才知道我居然有一位身为国王的父亲。”苏绿微笑着回答说,“一直身处下层的我,实在没有机会学习礼仪。”
老国王用锐利的目光直视着苏绿的双眼:“你是在向我抱怨吗?”
苏绿毫不怯场地看了回去:“是又如何?”
对视了片刻后。
前者蓦然“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他笑得似乎很开怀,又有点神经质:“很好!很好!不愧是我的女儿。”笑声渐渐停息,他敛起笑容,注视着苏绿的脸孔,“命运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在我的孩子中,你是唯一一个不在我身边长大的,却是最像我的一个。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这就是血缘的奇迹吗?”
“也许。”她对此不置可否,长相当然是玛丽的,但性格却是她自己的,而且——她不缺爹。
“好了,我的女儿,既然你别无选择地站在了我的面前,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老国王抬起同样布满了纹路与老人斑的双手,像是在摊开,又像是在预备做施舍,“我的生命,还是这个国家,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声线压低,充满了难言的诱惑,“你将可以得到一切。孩子,为什么不表现地更开心一些?”
苏绿冷静地回答说:“在那之前,我将失去什么?”
“哈!哈哈!”老国王再次大笑出声,“是的,你当然必须失去!即使身为国王,也不可能随心所欲。但是,你没有选择,因为你已经是我唯一的继承人。”
“为什么我会成为唯一?”
提到这个问题,老国王的表情失神了一瞬,他放下双手,叹了口气:“啊,孩子,你非要在一个年迈老人的心口捅上一刀吗?这样实在太过残忍了。”
“……”这种时候就开始倚老卖老?
也许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不愿意回忆的事情,老人的精神不像刚才那般亢奋,老朽的气息也重新将其笼罩,他微叹了口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去吧,我的女儿,去看看这个国家,然后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一个王,必有所求。什么都不想要的,其所得到的也必然是一片荒芜。去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绿也知道这场对话已经无需再继续下去了,于是她提了提裙摆,行了一个晚辈的礼节后,转身走出了书房。
虽然可以用精神催眠得到更多相关的讯息,就像她曾经对克莱恩所做过的那样,但她明显不打算如此。
因为这间书房不像子爵的书房,她对这里很是陌生,天知道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可以记录影像的魔法物品,到时候只会带来麻烦。
事实上,她的选择无疑是明智的。
因为在她走后不久,老国王脸上颓然的神色一扫而空,他转过头,看向自己之前走出的地方,轻声说:“你觉得怎么样?我的最后一位孩子,她是否有成为王的潜质?”
片刻后,他又喃喃低语:“好吧,接下来,让我们来仔细地观察一下她吧。”
二更
在那之后,苏绿再也没有见过老国王。
当然,她认为这实在毫无必要,因为他们之间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如果她是真正的玛丽,也许还会想和父亲联络下感情,但很可惜,她不是。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混吃等“走”的过客而已。
但不可否认,对方似乎对她抱有某种“期待”。
比如说,在入住王宫的第二日,一路护送她前来的克莱恩公爵变找上了门来,顺带带来了国王的命令。
“就是说,他命令你带我熟悉这个国家?”
“是的。”
“从什么地方开始?”
青年微微躬身,回答说:“可以从您任何喜欢的地方开始,根据陛下的命令,处于他管辖之下的任意一个地方都会对您无条件开放。”
“是么?”但很遗憾,苏绿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趣,“那我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我房间中的床。”
“……”
“不明白吗?你可以回去了。”
“……”克莱恩无奈地叹气,“陛下说,我必须整天地随侍在您身边。”
“我不介意你看着我睡。”在一天到晚被某人盯着睡觉后,她早已习惯了这回事。
“……”公爵大人扶额,“陛下还说过,如果您态度消极的话,他会考虑控制您的饮食。”
“所以?他总不会想饿死自己唯一的孩子吧?”
“是的,但是他会拿行军粮给您吃。”青年解释说,“它是战争时期的常备物资,一小块就可以补充身体所需的能量,但味道……引用某位史学家的说法——‘当我吃完第一口后,只想回到数百年前,找到那位伟大的发明家,再用手中的词典狠狠地砸爆他的脑袋,为他那无比杰出的贡献’。”
苏绿:“……如果我选择不吃呢?”
“陛下说,像您这种智慧的人,想必绝不会选择那种痛苦又丑陋的死法。”克莱恩还没有说的是,国王陛下甚至暗示他,可以在公主殿下绝食的时候,将饭菜端到她的屋外,再用扇子……那种不绅士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去做。
苏绿:“……”啧,真是个烦人的老家伙。
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所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