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峻玮一直都走在前面,他不过只是在墓碑前驻留了五分钟的样子,然后才穿过墓碑,沿着小径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池畔边上,晓苏跟着走在后面,走近了才发现是荷花池畔。
其实说是荷花池,里面没有一片荷叶,池边却长着一片芦苇,这时节正是芦苇飞絮,白头芦花衬着黄昏时分天际的一抹斜晖,瑟瑟正有秋意,仿佛一轴淡漠写意。
聂峻玮站在那里良久,一直都是沉默不语的,晓苏心头千万般的思绪不断地涌上来,她只觉得喉头发涩,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沉默的时间,仿佛只有风声,时不时地在耳边拂过,最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绕过了荷花池畔,一直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角落边上,哪里长着一颗茂盛的大树,聂峻玮提了提裤子,然后蹲下去找了根树枝开始掘土。
晓苏最开始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只见那树枝太细,使力也不称手,才两下就折了,聂峻玮仍旧不说话,重新选了块带菱角的石头,继续挖。幸好前两天刚下过雨,泥土还算松软,她慢慢地就有点明白过来他在做什么了,于是蹲下身子去,也顺手捡了一块石头,想要帮着他一起掘土,他却无声地横过手来拦住了她的动作。。
晓苏心中虽是有疑惑,不过也知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改变,于是她重新站起身来,就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
那天她不知道他挖了多久,后来天黑下来,她站的地方只能看到他的一点侧脸,这个地方竟然还有路灯,不过距离很远,天色黑下来的时候,路灯就自动亮了起来,暗沉沉的光从枝叶的缝隙间漏下来,他的脸也仿佛是模糊的。渐渐的,天色越来越暗,路灯隔得距离远,光线朦胧,他两手都是泥,袖口上也沾了不少泥,但即使是做这样的事情,亦是从容不迫,样子一点也不狼狈。
其实他现在这个样子,真像当年坐在她自己身边认真设计草图的聂鸿勋。
很久之后,她才看到他挖了一个盒子出来,盒子埋得很深,包了不少的布,他一层一层地摊开来,最后看到的是一个铁制的盒子。
“这是鸿勋的东西。”从来到这里之后,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有些暗沉,将那个盒子递给了晓苏。
晓苏颤抖着双手接过,这个盒子她和鸿勋在一起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好像是小时候吃的那种曲奇饼干的盒子,很旧了,角落上面还有铁锈冒出来,晓苏抿了抿唇,其实没有多少勇气打开盒子看看里面的东西,可是又仿佛是有一种很大的诱惑力,诱惑着她去打开那个盒子。
这是从鸿勋离开自己那么多年之后,她第一次碰到属于他的东西,还是自己曾经不知道的,她很想要知道,以前的鸿勋是怎么样的,自己一直以来陪伴在他的身边都是一个很任性的角色,他是不是也曾经后悔过?
“打开看看.吧。”聂峻玮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表情,他剑眉微微皱了皱,难得耐着性子用这样温和的语气,和她说这么多的话,“我和鸿勋虽然是孪生兄弟,但是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是很长,所以我们的个性截然不同。其实父母更喜欢鸿勋多一点,不过我父亲是一个个性很别扭的人,他从小就喜欢鸿勋,对他却更是严格。鸿勋是一个很活泼善良的人,他觉得父亲给他的压力太大,渐渐的就有些叛逆,高中的时候,他认识了你,那份叛逆的心就更加的强烈起来。”
“我十八岁就已经在外面开始了自己的事业,我承认,其实我也不是一个好哥哥,因为鸿勋在想什么,以前我也不是太关心,我总是觉得他那样善良开朗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烦恼的事情?可是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那时候,我就已经是一个星期才回家一趟,那天晚上我回家,发现鸿勋和父母吵了一架,正在收拾包袱准备离家出走,我吓了一跳,拉着问他出了什么事情。虽然我知道父亲对他很严格,但是父亲其实是希望他可以继承他的事业,鸿勋并不能完全理解父亲的苦心。我当时以为又是因为这样的小事,他们才吵架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时候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当时我们一家人已经准备移民了,鸿勋说自己要留下来,父亲大发雷霆,还打了他一个耳光,骂他没出息。也许是父亲的言辞有些偏激,鸿勋一贯都是很温和的人,竟然扬言,自己绝对不会移民,他就是要留在C市,他说他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女孩子,绝对不会离开她。”
说到此处的时候,聂峻玮身侧的双手微微动了动,这些往事,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任何一个人说起,但是他现在却是在对着宋晓苏说,他觉得有些讽刺,可是话都已经开了头了,他似乎也不打算再含糊什么,索性伸手点了一根烟,慢慢地吸了一口气,眯着眼某吞吐着云雾。
晓苏有些吃力地仰着脖子,看着他坚硬的下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聂峻玮。
那种神色,像是陷入在一段让他难以自拔的回忆里面,那段回忆又仿佛是把他整个灵魂都给吸进去了,因为光线不好,晓苏其实看不太清楚他脸上具体的表情,只是觉得恍惚,不真切。
一如他此刻格外低沉的嗓音,那些言语从他薄唇之中淡淡地逸出,真是让人难以相信——
“鸿勋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家都说了,双胞胎总是有那么点心有灵犀的感应能力,其实我当时能够感觉到他的决心,但是说实话,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懵懵懂懂的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我是真的觉得,那是连爱都谈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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