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马胜利说要换牌,赌场的工作人员拿眼看着平头男子,用目光询问他是否有不同意见。平头男子朝工作人员递了个眼色,又竖起手来作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让他按照马胜利说的话去做。于是工作人员赶紧俯首遵命,又是一通忙活,拆牌,洗牌,稀里哗啦了好一阵子,最后将牌攒齐码好,准备就绪。
平头男子开始要牌。这次他要牌的速度更慢,每张牌的间隔足足有十分钟。从其凝重的表情和颤抖着的双手上,不难看出他内心所承受的压力,仿佛每要一张牌,都要经过一番痛苦的抉择,下很大的决心,并将为此耗去他较多的体力似的。
马胜利全神贯注地坐在他的对面,内心里丝毫也不平静。他的眼睛连一眨都不敢眨,生怕漏过了对方要牌的细节。他的目光一直在平头男子的脸上和手上游移,希望能通过对方的眼神和动作,揣测出对手的牌底,从而判断出此注胜败的端倪来。只要对方的眼神里流露出些微的失意来,他便可以断定对手要冒了牌,那么自己只需要随意的要上一张牌,哪怕这张牌是一张花人,只有半点,他也可以轻松地赢定对手。可是平头男子从头至尾都面沉似水,紧锁着的双眉下,那双绿豆似的小眼睛始终没有任何变化,直到要满了第五张牌,他还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待到把身体贴在椅背上,这才斩绝地发话说不要了。这让马胜利多多少少有些个摸不着底,看平头男子那神情,似乎意犹未尽,仍有要牌的余地。
该马胜利要牌了,赌场的工作人员用木推子给马胜利发过来第一张牌。马胜利并没有急着去看牌底,而是双掌合十,抵住自己的眉心,闭着眼睛默默地祷告一番,接下来才用左手遮住牌,用右手揭起牌的一角来看。由于牌揭的不高,他不得不俯下身子,将脸贴在了桌面上,这才看清了牌面上的数字,是个“2”。他放下牌,目光再一次停留在平头男子的脸上,内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对手要了五张牌,假如每张牌都是花人,加起来至少有两点半,自己目前只有两点,肯定是小于对方;当然也不能排除对手要冒了牌的可能性,可是从对方淡定的眼神里,一点儿也看不到这样的信息,如果自己不再要牌,胜算似乎不是太大;如果自己接着要牌,那么就会出现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小于“8”,这样的结果当然最好,还有再要牌的空间;一种可能是大于“8”,要来的是“9”,那可就糟透了,自己将会死输不赢,因为对方是庄家。
剔除对方手里的牌,再刨去自己手里的牌,剩下的只有四十八张牌,就算四张“9”全在其中,那么每十二张牌里有可能出现一张“9”,十二分之一,出现的概率不是太高。不行!还得要。他冲赌场的工作人员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工作人员会意,很快又给他发过来一张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地双掌合十抵在了脑门上,口中念念有词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后俯下身子,睁开眼睛,重复着看第一张牌时的动作。牌的一角被缓慢的揭起,显示数字的地方露出了小小的半圆,马胜利“啪”地把手一松,没敢再看下去。心想扑克牌里是没有“0”这个数字的,带有半圆的只有2、3、6、8、9、Q这六张牌,若这张牌是“9”的话,今天可就彻底歇了菜了,输光了赢来的钱不说,还得赔上老本。
平头男子始终在注视着马胜利的一举一动。老实说他很喜欢马胜利这样的对手,故作老成但不持重,行为表现有些冲动,是那种眼睛里藏不住事的毛头小子。不过想想自己今天也够悬的,差点儿就在阴沟里翻了船,要不是对面这小子心急了些,自己后来的两注又交了好运,也许自己现在已经成为站着的看客了。
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在期待着最后的结果。在异乎寻常的静默之中,马胜利仿佛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他迫切地希望知道这张底牌上的数字,但又特别害怕知道这张底牌上的数字。在众目睽睽之中,他再一次低下头去,伸出颤抖的双手去揭那张刚才没有看清的底牌。他闭着眼睛,口中默默的念叨着“不是9,不是9”,当牌揭到一定的高度时,他猛地睁开双眼,一看,是“8”!不由得热血上攻,心花怒放,惊喜之情溢于眉宇。他竭力地稳住心神,想着是否继续要牌,想来想去,觉得下一张是花人的可能性虽然存在,但是不值得再去冒险。如果是花人当然更好,如果不是花人呢?岂不前功尽弃?再说“十点”仅次于“十点半”,对手的五张牌未必就能大于自己,还是不要为好。想到这,他对着工作人员作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可以现底牌了。
按照牌场的规矩,下家和庄家轮番现底。
马胜利首先掀开了“2”,对方的第一张是“A”;马胜利接着掀开了“8”,对方的第二张是“2”;马胜利已经无牌可现,对方连着又翻开了三、四两张牌,又是两个“2”。还剩最后一张,平头男子没有急着去翻开它。他用眼睛盯住马胜利,脸上挂着让人不可捉摸的笑意,他在有意的卖着关子。桌面上的气氛死一般的沉寂。马胜利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他恨不得立马站起身来把这张牌抢到手里看个究竟,但是理智抑制住了这种冲动。只要对方不是“3”,是其它的任何一张牌,可以说自己这注都赢定了。
在铆足了大家的耐性之后,平头男子伸出了右手,他用拇指和食指夹起那张扣着的底牌,轻轻一旋,将它翻转过来,“啪”地点在了桌面上。全场一片哗然。马胜利在第一时间也看清了牌面上的数字,果真是该死的“3”,这个他不想看到却又不能回避的数字。他的脑袋“嗡”的一下懵在那儿了。
马胜利瘫坐在椅子上,头脑里乱成了一锅粥。他眼睁睁地看着赌场的工作人员用木推子将自己面前的钱悉数搂了过去,转而又推给了平头男子,意识里明白这些钱曾经属于过自己,可是现在却是别人的了。马胜利的心里那个懊恼呦!
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从失败中总结出经验教训,并以此为鉴,为下一次的成功扫清障碍。马胜利痛定思痛,决定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总结。他坐在那儿,仔细地回想着今天赌博的每一个细节,认为自己前期所使用的战略战术是完全正确且无比英明的。从八千元滚到了接近二十万,离成功仅仅就一步之遥了,成绩的取得完全是自己一开始头脑冷静的结果。至于后来的三注,导致功败垂成,则是由于急功近利、利令智昏、昏头昏脑在作怪。唉!要是自己后来不那么冲动,能够稳打稳扎,细水长流,也许现在在数钱的人就是自己了。
假如自己能够把当初的战略战术贯彻到底,假如自己后来的心态能不那么浮躁,假如最后的一注能够克制自己不那么冲动,假如……凡事怕往好处想,琢磨的久了便会生出许多的希望来。马胜利想着如果能够从头再来,自己一定能够成为最终的赢家。可是从头再来,拿什么来?赌桌上还有谁愿意跟你赊账的么?马胜利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存在水晶宫门口的雅马哈摩托车,于是他又直起腰版,竭力地使自己振作起来。他仗着胆子问对桌的平头男子:“先生,我有个小小的提议,不知您是否能够考虑?”
“哦!”平头男子正往包里一沓一沓的码钱,听见马胜利跟他说话,便来了兴趣,他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转而看着马胜利:“什么提议?不妨说出来听听。”
“是这样的。”马胜利说:“在水晶宫的门口,我有一辆刚买一年多的雅马哈摩托车,平时也不大骑,基本上还是新的。买的时候是五千多块,我想把它用着赌本,折价为三千元,不,就两千元,我们再赌一把如何?”
“别!”未等马胜利的话说完,平头男子便冲他摆起了手:“要想死得快,全靠一脚踹。我胆小,从不敢骑摩托车。”
“那……那我用房产作抵押,您看怎么样?”马胜利急中生智,突然就想到了房子。
“房产?”平头男子还是摇头,他拍了拍放在桌子上的包,说:“房产能装进这个包里么?我只来现钱,不玩实体。”
“现钱?”马胜利苦笑,没辙了。心想要是有现钱,我还在这儿跟你废那么多的话干嘛!可是到哪儿去弄现钱来呢?情急之中,他的脑瓜子里忽然蹦出一个人来,对!找到他就一定能有办法。想到这里,他又对平头男子说:“我看这样吧,先生!您能不能在这儿等我一个小时?”
“等你一个小时?”平头男子一脸的疑惑:“什么意思?”
“我想去筹钱,希望能接着跟您再赌。”马胜利解释说。
“筹钱?接着赌?”平头男子笑着仰躺在椅背上,他语重心长的对马胜利说:“算了吧,老弟!赌博这种事情可不能太认真。运气这个东西,谁都捉摸不透,谁也把握不住,千万不要违背规律,盲目较劲。”
“您说得都对。”马胜利恳求道:“但是我就是想跟您再赌。”
“你说你现在去筹钱,你能筹多少?”平头男子反问:“三千?五千?你不觉得对我来说很不公平吗?”
“您的包里和桌面上共有多少钱?”马胜利问。
“什么意思?”
“您有多少钱,我就想办法筹多少钱来,这样总可以吧?”
平头男子满脸狐疑,他显然有些不太相信。于是直起身子,极不情愿的伸手把桌面上的钱拨弄了一遍,又仰起脸口算了一番,最后带着不屑的口吻说:“二十九万。”
“行!”马胜利说:“您在这儿只等我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我筹不来二十九万,您就走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平头男子看着马胜利火急火燎的样子,有意的刺激他:“再说我今天也有些个累了,不想再赌了。”
“您是长者。”马胜利说:“您一定不会让我的请求失望的。”
平头男子听了“哈哈”大笑,转而脸上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沉默了片刻,再一次地把身体倚靠在椅背上。他看着马胜利的眼睛,拉长了声调说:“好吧!看在你当初让先的份上,我就等你一个小时。”
“谢谢!”马胜利说着话,站起身来急匆匆地往赌场的门外走去。
来到了赌场的门口,马胜利拽住了四个帅哥当中的一个,问:“请问龙哥在哪里?”
“龙哥?”那个人盯住马胜利:“你找他有什么事?”
“既然找他,当然有事。”马胜利焦急地说:“快告诉我他人在哪儿?”
“好像是在五楼,一直没见他下来。你到上面去找找看吧!”那个人回答。
马胜利说了声“谢谢”,松开了那个人的手臂,一口气冲到了五楼。五楼是健身大厅,大厅的入口有一个吧台,他问吧台里正揽镜自照的小姐:“小姐,请问龙哥在吗?”
吧台小姐用手朝大厅的角上一指:“龙哥?那不是么!”
顺着小姐手指的方向,马胜利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正躺在地上推着杠铃。马胜利对小姐道了谢,转身就朝着龙哥所在的方向走去。
龙哥此刻正躺在一张单人毛毯上,细长的手臂举着被压弯了的杠铃杆。二百多斤重的杠铃片,对他来说似乎并不嫌重,一上一下,“呼哧呼哧”地一个劲的推,给人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龙哥看见有人来到他的身旁,并听到来人恭恭敬敬的喊了他一声“龙哥”,知道来人肯定有事,便歇住了手,将杠铃稳稳地搁回到杠铃架上。他站起身来,接过服务人员手中的大浴巾,在脸上使劲的擦了擦,又穿上了服务人员递过来的黑色风衣,戴上了镶有金边的阔大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