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厚的佛号如晨钟暮鼓,把岑青从入定中惊醒,随即烦躁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来,让他又惊又怒。
“法海!”
“轮回火宅,红尘苦海,岑施主已临深渊,还不尽快回头。”即便相隔百里,法海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递到岑青的神魂之中,几乎把他刚修习的法诀震乱,“你违逆前言,私贿钵盂虚灵,又妄开杀戒,是想被永世镇压么?”
法海前去小西天赴宴,因为天庭大乱,小西天之会也草草结束。他回到金山寺,却发现岑青脱身逃走,顿时大为震怒,直接动用了狮子吼,竟是要借着钵盂留在岑青身上的印记直接慑服他。
这声音,不入凡人之耳,咫尺鸟雀不惊,专为降服邪魔外道。落于岑青神魂中,无异于惊雷耳畔乍起,万兽啸叫奔腾。
法海一怒,携千余年修为,佛门正法,钵盂亿万信仰之力三重大山而来,威压之下,让岑青觉得自己的神魂渺小如同漩涡中的小舟,似乎下一刻便要面临倾覆的灭顶之灾。
他的坐势未变,眼睛依然紧闭,先前修习法诀时把神魂与躯体分离开来,此刻无法合二为一,只能单独地经受着地仙修为的法音震怒。
“小青?”
白素贞正在厅中修行,忽然从同心咒里感觉到岑青的惊怖与愤怒之意,直接掠进房中,见她相貌如常却魂不守舍,蹙眉掐指一算,脸上顿时笼起一层愠怒之色。
她身形一转消失于室内,下一刻踏云步来到金山寺塔顶,扬声喝道:“法海,住手!”
禅房之中,法海正惊疑于岑青三五息后居然还在勉力支持,耳畔忽听得有人厉声喝止,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竟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怔了一怔之际,法音居然从中断掉了。
“阿弥陀佛。”慑服岑青的举动半途而废,他心中微怒,放下钵盂走出禅房,抬眼便看到双塔顶端,一位神仙般的白衣女子衣袂飘飘而来,那面容亦有几分眼熟,“女施主是何来路?”
“法海,莫要装模作样,我便是夺你六颗舍利子的白素贞,有仇尽管冲着我来,莫要对付我妹妹小青。”
白!素!贞!
三个字在法海耳畔响如雷震,七百年前菩提洞内被那白衣少女夺走灵丹的一幕再次出现在脑海中。当时他失去舍利子,怒意摧毁佛性,杀机掩埋道心,千年修行尽化流水,幸而有大尊者怜悯,道出因果缘由,又赐下金钵镇压他的胸中戾气,这才留得他一丝清明没有入魔。七百年重修,他渐渐遗忘前事一心成道,却不料这仇怨牵连的角色竟然再一次胆大包天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白蛇!”
牙缝之中迸出两个恨意滔天的字,胸中似有烈火飞腾焚烧,更有大恐怖伸出尖牙利爪欲剥开他的胸膛钻出体表,神魂巨震之下,法海陡然警醒,收敛起怒火,双掌合十长念佛号:“阿!弥!陀!佛!”
佛陀菩萨讲法,镇心中种种兽,消诸恶万般业,一道狮子吼,镇伏下胸中的心魔,法海再抬头望向白素贞时已是心平气和:“白素贞,岑施主与我佛有缘,只要他潜心修佛,西天灵山,自有他的果位。你不知他的机缘,莫要横生阻拦。”
“她与佛有缘?我还说她与道有缘呢。空口白牙谁不会?”白素贞挥袖拂去狮子吼的余波,冷笑斥道,“不管她愿修道,修佛,还是做无忧无虑的散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你何干?”
“我奉西天尊者之命,手持佛宝降妖伏魔。那岑青嗜杀成性暴虐无常,为恶作孽伤生害命,我怜他尚有一丝灵性,这才慈悲为怀,欲渡他成正果。”法海面容肃然,言语深沉,端得是堂堂正正,一副高僧心肠,“白素贞,念你修成道果不易,且未伤生作孽,前事既往不咎,你还不速离红尘回归仙界?”
“想不到你千余年来修得伶牙俐齿,口口声声不离慈悲,但你前一千年中又伤生害命了多少?若提到降妖伏魔,只怕那金钵第一个要收的便是你自己。”白素贞言语如剑,挑开他的真面目,又道,“我得菩萨指点,下凡报恩渡劫,青儿她可能就是我前世的恩人,岂能被你这假仁假义的假和尚收服带走?”
此刻她居高临下,心怀嗔怒,俏脸笼罩寒霜,白衣无风自动,不似前番温柔模样,竟有几分凛凛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