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这句话,杨冲像是知道我的心思,“噌”的一声拔出了腰间大刀,这名叫任仵作的终于还是怕了,扣住我手腕的力道忽的一松,带着些不安之色,拱手道:“小的不敢,小的知错,望顾镖头莫要生气。”
黄捕头忽的喝道:“杨冲,你要做什么?!”
杨冲闻言,登时垂下了头,将大刀垂了下去。
我却不管黄捕头和杨冲,我心里早已打定主意,这个任仵作若敢说个不字,我一定会将他的右腿扭下来。
黄捕头转头又道:“顾兄弟且莫动怒,史镖师尸骨未寒,我也知道你心有怒气,不过此时却万万不可再伤人了。顾兄弟难道忘了,当初你是如何答应我的?”
当初我与百里徒开设镖局,黄捕头曾让我们许诺过,不得伤郴州城里百姓丝毫,不得在城中惹是生非,凡是遇到严重之事,必须要听黄捕头的安排,如此黄捕头才敢让我和百里徒在郴州城里开设镖局。当时我只道黄捕头是出于好意,我们江湖上的人走到哪里都会惹得一片不得安宁,我帮助黄捕头追回八宝玲珑珊瑚时,黄捕头已知晓我的厉害,也曾与我说起过对我的佩服之心。不过饶是如此,黄捕头心里多少会有些担心。
黄捕头心里担心的就是百里徒了。黄捕头对我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的过往他都知晓,他身为郴州第一捕头,只消派人到福州一打听,便可知道我的来历,而我的为人,黄捕头心里也是清楚的很。不过对与百里徒,黄捕头心里就有些没底了。我和百里徒曾与他说起过在山中厮杀山虎之事,百里徒脾性粗犷,生的又是高大壮硕,任谁第一眼看了都觉得百里徒不是个好惹的人,若是黄捕头帮助我们在郴州城里站住脚,而百里徒哪天露出本性,到街上横行霸道,那黄捕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人的本性到底是好还是坏,这谁都说不清楚。黄捕头也不可能因为看在我的为人和善的份上将百里徒也看成是生性亲和之人,所以我们才会有了当初的约定。
不过饶是如此,大概是对我们还是不放心吧。镖局其他五名镖师,除了张翰和史三村是我和百里徒自己找来的之外,何云、李书白和杨冲均是黄捕头为我们招来的。一开始我只道黄捕头为人有情有义,帮助我们开设镖局是出于真诚,可是后来我就慢慢的发现了这其中弯。何云三人只怕是黄捕头特意派来进镖局的,其中的意思可想而知,无非就是看住我和百里徒。说白了就是监视。
总的来说,镖局这个行业本就是不入流,由江湖中人组成的一伙人,朝廷肯定不承认这个行业的存在。其他的镖局都是三三两两的人,而我们的镖局却是一年当中扩展到一百来号人,这是谁也都没有想到的。我没有想到,黄捕头也没有想到。镖局的生意越来越好,不过我们和黄捕头的关系却越来越远,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自从开设镖局之后,我的脖颈上像是戴了一把沉甸甸的枷锁,一把尘世间的枷锁。锁的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轻哼一声,将那任仵作放了下来,道:“今日看在黄捕头的面子上,我便不为难与你。”
黄捕头笑道:“我只道顾兄弟心切,换做是谁的兄弟被伤成这样,都会心有怨气。”
那任仵作额间渗出了汗水,抱拳道:“黄捕头,顾镖头,在下这就替史镖师验尸。”
他说完便将悬挂在尸床上方的烛火点亮,重新掀开史镖师尸体上的白布,从一旁的案桌上取来竹夹和刷子之类的小工具,退去史镖师身上残破的衣物,又从头到脚逐一抄札,这才开始真正验起尸来。
我心里的怒气微微消了些,站在尸床旁边静静地看着仵作验尸。
只见任仵作用细竹夹在史镖师脸上的抓痕处掀了掀,又取来一根细木棒往伤口里挑了挑,嘴里道:“伤口头细中阔,内有泥、有毛、有角质残留碎片,且每三道伤口之间轨迹走向相同,初始断定为兽爪所抓。不致命。”
我眉毛一挑,史镖师的脸上已经被抓的不成样子,血肉模糊,哪里还能看得出是抓痕,我也只是从史镖师胸口肋骨上的咬痕才隐隐猜出是山间猛兽所为。这个任仵作仅仅是从脸上的伤口就能判断出是抓痕,看来他验尸确实有一手。
我们都没有说话,任仵作擦了擦额间汗水,也不知道他是被我吓得还是验尸累的,只见他用竹夹捏起史镖师歪到一边的鼻梁,用细木棒往史镖师鼻孔里探了探,又左右看了看,道:“鼻骨碎裂,表上青淤,右鼻腔残留血块、泥土、水渍,初始断定为重击造成。致命。”
接着他又用竹夹撑开史镖师滚圆的双眼,将竹夹刺入两眼上下,并且向外轻轻挑了挑,道:“两眼眼睑处有裂痕,眼睑丢失,初始断定为撕痕;双眼孔中开阔,有积血、积水。不致命。”
他这样在史镖师脸上伤口处掀来掀去的,我实在不忍心看,只觉得他每掀一下伤口,我的心都会随之疼一下。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