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颜却道:“我所教授的皇子有十数人,可最有出息的便是陛下,可见不是臣教的好。”
朱棣搀着李希颜道:“先生太谦虚了。”
张安世站在那,直直地看着,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朱棣居然也开始文绉绉,而且一副温良恭谦的样子。
其他百官,个个朝李希颜微微欠身。
朱高炽扯了扯一旁的朱瞻基,低声道:“你应该有一个这样的师傅。”
朱瞻基小脸一皱,顿时就打了个寒颤。
朱棣不肯上殿去坐,却只让宦官搬来了两个椅子,让李希颜坐在殿中,自己也坐在一旁,先和李希颜拉起了家常:“先生近来可好?”
“每日读书,时间如白驹过隙,三十年也不过一场梦而已,已分不清好坏了。”李希颜随和地回答着。
朱棣听罢,感慨地颔首道:“是啊,已是物是人非了。不过……先生的身子似是不大好,先生一定要保重好自己啊。”
李希颜眼中掠过一丝痛苦,苦笑道:“原本臣料定自己必还有三五年寿数,不过近来发生了大变故,如今……说来惭愧……臣可能活不过今年入冬了。”
朱棣听罢,大惊失色,他仔细端详着李希颜的脸色,确实有一种行将油尽灯枯的感觉。
朱棣便关切地道:“这……这……朕命太医,不,命张……”
李希颜微笑摇头,道:“陛下就不必操心这些啦,臣所得的,乃是心疾……非金石之术可以医治。”
“此番汉王来请老夫,老夫本不愿理外间俗事,只是想到自己行将就木,不禁思来已数十年不曾见陛下了,这才来见。今日能见陛下有此龙马精神,便也知足了。”
朱棣一时无言,心头不自觉地溢出一丝心酸。
只有汉王朱高煦,心里已是心花怒放,长脸的时候来了……
他连忙对朱棣道:“父皇,李先生这样的大贤,儿臣是费尽苦心才寻回来的……”
朱棣没心思听朱高煦的话,只是下意识的点头,随口道:“有劳你了,不想你也有识人之明。”
朱高煦心里狂喜,连忙道:“儿臣自幼聆听父皇教诲,岂会到了今日,还不晓得长进。”
他心里舒坦了,感觉自己双脚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今日也算是立了一桩大功了,以后父皇对他必定刮目相看。
朱棣不关心汉王的心思,却担心地看向李希颜,道:“先生……口里所说的心疾是什么,能否告知吗?何况,先生这样的大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有什么事,能让先生如此呢?”
此言一出。
百官之中的胡俨,已开始身子默默地往同僚的身体后头缩了。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咋了。
自己好像干什么都会得罪人,就算自己什么都没干,也总能招来无妄之灾。
百思不得其解啊!
“哎……”此时,似乎一下子说到了李希颜的心事,他长长的叹了一声。
其实朱棣不提还好。
李希颜在各种思想斗争之后,其实已经暂时放下了那些让自己癫狂的事了。
可现在朱棣偏要提,李希颜便开始发现自己的心跳加快,气血开始上涌了。
他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声调也不自觉地提了起来:“什么大才,臣老朽之人,哪里有什么才干啊,咳咳……咳咳……”
朱棣大惊:“先生这是何意?”
李希颜这时候,眼眶里湿润了,他摇头,突然开始捶打自己的心口。
一见如此,朱棣和百官就更吃惊了。
这是怎么了?
刚才还好好的!
怎么这转眼之间……
“先生,先生……”
李希颜想张口说话,可说不出,好像情绪又开始崩溃了,继续捶打自己的心口。
朱棣大惊:“御医,御医……”
百官更是窃窃私语。
“先生这是咋了?不会家中出了什么事吧?”
“这等高士,有什么事,能将他逼到这样的地步?”
“他不会也花了三千五百两……买了那书吧?”
“什么,你花了三千五百两?”
“你花了多少?”
“一千三……”
“哈哈……我只花了五百八十两……”
于是,又崩溃了一个。
面对此情此景,人群里的胡俨,脸色惨然。
他又开始面色潮红,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胡俨隐隐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就是上一次……
早知如此……悔不该啊……
胡俨默默低着脑袋,像做贼似的。
他没想到,自己堂堂大儒,国子监祭酒,要如过街老鼠一般。
张安世看得美滋滋的,原以为这讲课会很无聊,没想到……居然还有乐子看。
张安世眼睛一瞥。
果然看到坐在那儿的朱瞻基,也是看得津津有味,眼睛一眨也不眨。
“张安世……张安世……”
张安世顿时回神,他正待要上前。
而这个时候,李希颜突然咳嗽,之后才幽幽地道:“不必叫御医,不必啦……咳咳……咳咳……哎……臣……臣……是撞了鬼了啊。”
胡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