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宿醉中醒来难免头疼,琀璋捂着脑袋艰难地从床上爬下来,一路摸到桌边找水喝,手有些拿不稳杯子,颤颤巍巍地倒了一杯冷茶,还洒出来好几滴。咕咚一口喝了,胃里顿时冷得像是结上一层冰,脑袋也一阵刺拉拉的清明,好在终于是清醒了一点。
她扶着桌沿坐下来,再次倒满茶杯,又慢慢喝了几口,握着见底的杯子感觉酒已醒得差不多了,便把杯子里还剩的一点茶水也喝了,然后放回茶盘。
就当琀璋把杯子放好,打算要去开窗通通风透透气,眼神一转,却正巧瞥见竹制茶盘下露出来的一角纸页,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不卑不亢地被压在茶盘之下。
用一根手指将其抽出来,琀璋把它抖了几抖,然后再揉了揉眼睛,睁大眼睛集中精力看起来,只见上头的字龙飞凤舞中又不失秀丽隽雅,体现的正是字主人俊秀风雅的气质。
琀璋姑娘:
多谢昨日盛情款待,投机本想畅聊,然姑娘酒醉,在下无奈,失礼抱姑娘回房,请多见谅。杯盘狼藉,在下已处理好,姑娘可放心休息。
落款:谢琰。
看完纸条,琀璋又忍不住揉了揉脑袋,这才终于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原来自己喝醉之后,已经从昨日正午睡到了翌日正午。
到别人家竟然还记得收拾碗筷,谢琰倒果然是个体贴细心的好男儿。
此时琀璋已完全清醒,又因为这张谢琰留下的字条而想起了一些事情,眼中褪去最后的一点朦胧,朝四周精灵地看了一圈。
忽瞥见门后一把铁锹,顿时双眼放光,毫无半点宿醉的疲倦,脚步也坚定稳重,大步走过去扛起铁锹就出门而去。
赶紧去找找这间竹屋里还藏着什么好酒,可不能浪费了,也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
话说昨日的百草酒,啧啧,可真是叫人难忘。
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何况自幼在山中长大,日日自由自在,胜过做神仙,优哉游哉,不知不觉转瞬已是四季,一轮寒暑之后琀璋终于挖完了埋在厨房墙角下最后一坛梨花佳酿,日日百无聊赖,步入七月,天气又热得人发懒,她坐在楼上竹屋窗边,支开着窗吹风,好在从山间吹来的风还算凉爽,令人能够忘记几分暑热。
倏忽一年,琀璋在这一年里见谢琰倒是已经见了多次,有时来蹭她顿酒菜,有时来接济她一些银两,可是却一次也没有见过慕容冲。明明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如果要来照料客人,应该是他才对,为什么每每都是谢琰对自己多有照顾?
想了整整一年,也只能用大约是事务繁忙,又不便外出来安慰自己。
算了,也不防事,反正只要等够六年之后,三谶成真,自己就能够名正言顺地跟在他身边,又有何妨。
搬了把竹椅坐在窗边把玩一盆全开了的多瓣的雪白茉莉,香气充盈整个竹屋,叫人身心放松。
然而又见此盆茉莉一枝孑立,大有影响整体美观的迹象,琀璋忍不了,只得去找了把剪刀,打算打理一番。
一剪刀下去,将那突兀的一枝咔嚓一声果断剪断,终于立马就让整盆茉莉看上去好了许多,满意地放下剪刀,转着花盆看每一个角度的品相,皆不错。
然而就当她自豪地转着花盆欣赏每个角度的美,却在转至某个方向恍然觉得整盆花有种异样的意境,脑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连忙转回几度,细看。
减去多余的花枝之后,此盆花的观相美则美矣,可是仔细一看,却在某已角度察觉的到……一些肃杀之意。
肃杀,更确切地说,是死亡的意境。
某非某处有某大人物有死讯?
转念又想到如今距离当年给慕容冲留下三谶已过一年,也应该是第一谶作真之时,自己竟然已经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此花兆示,差一点便错过了。
抬头望了望云相,又静下心来掐指一算。
果不其然。
秦国宰相王猛,薨。
缓缓抬起不喜不悲的眸来,依旧稚嫩的唇边勾出一个自负喜悦的笑容。
一谶已成。
百里外的长安城内,全城尽是雪白肃穆景状,丞相出殡,堪比国丧,秦王苻坚亲自到场,临棺祭奠恸哭,满座臣子王孙皆痛难自禁,掩面而泣。
哭声夹杂着念经打醮之声,以及转经轮与檐廊下铜铃之响,好不混杂肃穆。
素衣的太子符宏上前安慰苻坚:“父皇,丞相一生为我大秦鞠躬尽瘁,如今积劳成疾而病逝,他毕生的希望便是我大秦安和富饶,父皇节哀,莫要让丞相在去的路上还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