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弩箭,此时渐渐地稀落了。
黑压压的乌鸦一只一只地掉落,染血化作殷红落了一地,黑色的翎羽零散,再也不能振翼而飞。
墨鸦弯腰俯身,肩头血迹斑斑的墨羽随着他急促的喘息簌簌抖动。
发射弩箭的机括停了下来,这一轮箭羽终于射尽。
一阵锵锵之声过后,大殿中恢复了寂静。
白凤抬头望了它们一眼,机括中仍在微微作响,正在填装箭矢,一切并没有结束。
墨鸦还在俯身喘息。
他咬着牙,良久良久,总算吃力地慢慢站起。
白凤和弄玉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他们都知墨鸦伤得极重,但他们不相信墨鸦会就此倒下。
尤其是白凤。他一直认为墨鸦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坚持下去。许多年来朝夕相处,墨鸦已经成为白凤的精神的支柱。
头顶的机括又有了动静。
又一阵恐怖的响声传来,机括翻动,一排排森然的弩箭再次突出。
白凤知道此次墨鸦要挡住它们,可就没有刚才那么轻松容易了。
墨鸦的伤势严重,不能再次进行召唤了,同时乌鸦几乎全部染血死在箭下,死亡正在向他们靠拢。
墨鸦丢去染血的箭枝,挺直了身子转向姬无夜,嘴角又露出笑意,那笑意带着些自嘲:“哼,我的命不值钱,不过运气还一直不错。”
墨鸦平静的神情难掩痛楚,身子有些发颤,捂在胸前的左手指缝不住渗出鲜血。
姬无夜仰天大笑:“看来你的运气还是少了那么一点点。”
墨鸦微笑着,态度淡定得出奇:“你错了,将军。”
他如此淡定,是因为他胸有成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坚持到自己计划实现的那一刻。
墨鸦的计划实现之前,别人永远猜不到。
姬无夜不怕墨鸦再耍花样,也不相信他还能再耍花样,只是狐疑道:“嗯?”
墨鸦神秘一笑:“据说,乌鸦是一种能预测死亡的鸟。也许我早就闻到了今天的死亡气息。”
白凤听着这句话,双眉又一次紧锁。
墨鸦的言下之意令他十分恐惧,他预感到他将要失去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
弄玉躺在白凤怀中,她也在听,听得十分仔细。
墨鸦又平静地说道:“所以当年监工督造这座房子的时候,做了点儿手脚。”
姬无夜又惊又怒:“什么?”
墨鸦抬头上望:“就是大殿屋顶最角落里的那块钢板。”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顺着他目光望去。
墨鸦接着说:“当时我刚被提拔为护卫统领,很得将军信任。所以才能得到这份美差。”
他的脸上伤感流露,将军难道真的会信任一个人?
将军对他与别人,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别罢了。
墨鸦看向姬无夜,继续微笑:“将军,你说,我的运气到底如何?”
姬无夜吼道:“原来你早有异心!”
他气得咬牙切齿吹胡子,恨不得吃了这一脸微笑的墨鸦。
他想明白了,刚才墨鸦为什么一直在抬头仰望屋顶。
墨鸦幽声道:“将军你又错了。所谓伴君如伴虎,而将军比猛虎更胜一筹。——我给自己预留一条生路,只是防人之心而已!”
姬无夜怒极之下,反而哈哈大笑。
他仍然相信墨鸦不如自己,只能接受自己一手安排的命运。
“好!有点小聪明!可惜,这点小聪明还不足以就你们的命!”
姬无夜说着,再次张开弓来,箭在弦上。
弓弦绷紧,吱吱作响。箭尖,再一次瞄准墨鸦。
姬无夜沉声道:“就算有这样的生路,你也没命去走!”
墨鸦右手按在受创的胸前,咳嗽了几声,左手斜斜挥起,轻轻拭去了嘴角的血迹。
他悠然而笑:“将军的一箭,确有石破天惊之力。”他一字字说道,“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
他笑着,笑得如此决绝。
姬无夜冷冷地道:“那就看是我的箭快,还是你的脚快!”
墨鸦微一蹲身,用尽最后的力量,纵身而起。
他的人也像一支黑色的利箭,旋转着直直向上飞去,向那个所谓的出路飞去。
此刻,墨鸦的心里别无余念。他只有一个目标——完成生命中最后一个任务。
姬无夜瞄准了逐渐飞起的墨鸦,撇嘴一笑,一箭射出。